无极道人和李恒方立身在蔡复一的住所静看着。
道长的目光盯着傅宗龙,把他的经历翻看了一番-----
原来傅宗龙是昆明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颇有文韬武略。
傅宗龙曾为铜陵、巴县知县。
铜陵地处明朝天子朱家祖籍地安徽,长江在这里由南转向了北。向北的长江一分一合,中间就有了著名的老洲。
老洲扼守黄金水道中部,常有强盗出没,好几任知县都根除不得。
傅宗龙到任,在长江上筑起高台瞭望匪情。鱼人可以捕鱼,却不能有一粒米进入老洲,洲上不能有一个人通过江水走出外界。
如此封锁数月,再派兵分罪恶轻重或安抚或清缴,铜陵逐安。
万历四十一年傅宗龙调任巴县知县。
巴县县衙就在重庆城。重庆城当时是川南道,重庆府,巴县三级衙门所在地。
由于巴县在道台与巡抚的眼皮底下,有”全国首县“之称,知县由皇帝亲自任命。
当时重庆官吏贪腐。傅宗龙以盐税为突破口,整顿吏治,一年后国家税收不减,民众负担却只有过去的三分之一。
后来在京任户部主事,再升御史,官声一直都很不错。奢崇明、安邦彦相继造反,云南彝人也纷纷响应。
傅宗龙也知道彝族人造反其实是朝廷逼迫出的,却认为造反自古就是大逆不道,于是上疏朝廷,愿意以四川巡按贵州监军的身份,为国效劳。却不料身患重疾,只得回乡。
王三善水西折戟,蔡复一为贵州、湖广,云南总督,巡抚贵州。傅宗龙得任贵州巡按,专职军务。
早些时后云南巡抚闵洪学接到朝廷命令增援贵州,由于云南彝人的拼命阻击,每一次都过不了盘江而反。这次傅宗龙升迁,闵洪学就与了傅宗龙五千人随从,另外还派了四员将领。哪四员?参政谢存仁、参将袁善、阿迷州土司普名声、安南土司沙如玉。
谢存仁武功平平,袁善还不错,普名声和沙如玉这两个土司,却是云南著名的猛将。
傅宗龙五千兵将准备出发,却与云南巡抚闵洪学商议,叫如此如此。
闵洪学大摆筵席为傅宗龙践行,第二日一早又亲自送出了东门才回。
半日之后,傅宗龙领兵到了寻甸西面的十来里处一个名叫金锁的地方。
东川彝族土司禄千钟早得到了消息,知道傅宗龙要出任贵州巡按领兵剿灭水西,就领两千彝兵偷偷埋伏在了金锁到寻甸之间的山垭上,只等傅宗龙经过,要一阵乱箭将他射死。
傅宗龙却在离山垭二里外的开阔处停了下来,埋锅造饭。
禄千钟等待不及,决定在饥饿的敌人造好饭准备就餐疏于防范时出击。
彝人们刚刚潜出山垭不到几百步路,自己刚刚埋伏的地方一阵呐喊,一下子冒出了两千官军。
普名声、沙如玉居高临下从背后冲了出来,前方的谢存仁、袁善亦领兵当面杀到。
禄千钟所领的彝兵多为乌合,哪里敌得过训练有素如狼似虎的官军,纷纷四散奔逃,却一个个成了人家的刀下之鬼。
禄千钟措手不及,被沙如玉打马赶上,背脊上一刀,倒下了马来。
沙如玉打马上前,一道朔进了地上嗷嗷叫着的禄千钟肚子。红的,白的,紫的......稀里哗啦地往外流。
这时傅宗龙叫不要斩尽杀绝,有意放了几个人逃脱。
谢存仁不解,问道:“却是为何?”
“敌人不出山时,我们哪里会有能力前去攻坚?”傅宗龙接着吩咐过大家:“到了沾益,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
大军吃过了饭,经过寻甸,当晚进驻沾益。
沾益州官接着,少不得好吃好喝的招待。
傅宗龙好像不胜酒力的样子,没喝几杯就昏昏欲睡,被人送入了官家的行馆当中。
几个属下不放心,也借故推脱,大家就一起跟到行馆中来。
当夜月光朦胧。西南山区的夏夜,一阵蛙鼓后,虫儿对着星星唱起了小曲子。
去年才新修好的沾益城上,一根绳子从墙上垂下,接着是三个黑衣人嗖嗖嗖地往上窜。
上城的是在沾益城北的三雄梁子扯起了反旗的彝家女首领佘科,跟在她身后的是二头领李贤和三头领李良。
三个人刚刚上了城头,官军巡营的火把就过来了,他们不声不响地收起了绳索,又消失在了城内的阴影当中。
沾益城里的灯火一盏跟着一盏熄灭,这几个人又在唧唧的虫声中出现在了傅宗龙所住的行馆。
傅宗龙所住房间的门前,两个卫军正站着打盹。李贤、李良从两边悄悄接近了他们,左手从后面把嘴一抿,右手里的刀同时就划断了他们的脖颈。
佘科悄悄弯下身子,把手里的腰刀往门的下方插了下去,往门槛上一压,那扇门的转轴就被刀从门斗里抬出。
三个人合力轻轻把卸下的房门轻轻抬向一旁,佘科立即闪身进了屋里。
屋里鼾声如雷。
忽明忽灭的一盏油灯下,有一个人正直挺挺躺在了被子中。
佘科一下子掀开了被子就要砍下人家的头,却大吃了一惊----被子里的是一条裹着的被子,靠近枕头的地方,是假发套着的一截木头。
“不好!快撤!”佘科叫了一声,自己的小腿就着了床底下飞出的一刀。
佘科“哎哟”了一声急急后退,那间床就从地下飞起来往她的身上砸。
佘科躲闪不及,往后一退,却被后墙壁挡着了。
那间床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胸口上,一阵腥味,佘科的口里涌出了血来,接着飞过来一把腰刀,佘科的身子就被人家钉在了木板墙壁上。
门外的李贤、李良听到叫声,同时扭头就往门里瞧。
不提防后面有人同时涌出,把刀朔进了他们的后心。
杀了佘科的是普名声,杀李贤和李良的是沙如玉和袁善。
“巡按大人怎么知道彝人要来沾益暗杀?”第二天行军的路上谢存仁问。
“我在昆明赋闲了两年,没白闲着,还算了解这些叛贼的行事手段。”傅宗龙笑笑。
三天以后,傅宗龙的五千人马经过富源进入了贵州的地段盘县。
又过两日,他们来了离普安不远的箐顶。
普安在明朝开始就实行军屯制度,普安的居民亦农亦军。
去年六月朝廷大军围剿水西,普安就成了云贵军队屯粮之所。不想安邦彦千里跃进,连夜突袭了普安城,一把火烧了所有军粮,把大军军饷洗劫一空,为王三善最后的覆灭埋下了伏笔。
傅宗龙早就知道这是里应外合的结果。
当地有司查明,接应安邦彦的是城里的屠户龙文治夫妻俩和他们的伙计尹杰。
安邦彦突袭普安成功,分与了他们不少银两。后来他们就拉起了五六百人的一只队伍,占领了普安北面的营盘老顶,时常出来干扰明军,拖住云南、广西等地对于王三善的支持。
到了箐顶,傅宗龙不再往东,却就地扎下了营盘。
前来哨探的龙文治远远看见了,暗骂傅宗龙狡猾。他以为天色晚了,傅宗龙怕中了他们在马朝田、野猫箐一带设下的圈套,要天明再走。
“难道天明你就会逃脱劫难?”龙文治狠狠地说。
没想到傅宗龙当晚在营内虚设灯火,队伍人无声,马衔环,偷偷开拔。
半夜时分他们就到了营盘老顶后面,傅宗龙叫把五千分成了两拨。两千人由谢存仁、袁善带领,偷袭营盘老顶;另外三千人由普名声、沙如玉带领,在离营盘老顶前方不远的养猪冲设下了埋伏,傅宗龙参加了普名声一路的行动。
谢存仁、袁善领了两千军偷偷往营盘老顶后山爬。
后山特别陡峭,在夜间攀爬及其艰难。
好在都是南方的将领,攀爬的功夫都很不差,天还未亮,他们就爬上了山头。
留守营盘老顶的尹志和他的百来名彝家干人组合睡得很香。官军涌进来了,一个个还在做着春秋大梦。有的人大约是梦里娶了媳妇吧,脸上似乎还有一种幸福的笑容。
营盘老顶上,刀起,血飞,头颅滚落。
尹志倒是醒来了,眼睛迷离着就大骂有人吵了他的好梦,一下子坐直身子就要骂娘。
袁善的那口刀使了一个磨盘盖顶,尹志被砍下了他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着,口里还在哇啦哇啦......
原来龙文治夫妇在马朝田,野猫箐一路埋下了好多火药。
他们用竹子捅了节作为引火的引线。又在路的两旁草丛中安放了好多削尖了的竹签,只等着傅宗龙的队伍来后要叫人家哭爹叫娘。
万万没有想到灾难已经没顶,这种叫娘的声音马上就来自于自己的兄弟。
天亮的时候有人大喊:“营盘老顶着火。”
龙文治抬头时那边果然烈焰冲天。
他什么也不管了,拔腿就往那边跑。
龙文志的妻子紧紧跟在他后面。
他们跑到营盘老顶前面的养猪冲时,突然的一阵箭雨就叫他的四五百人进了地狱。龙文治和妻子双双毙命其中。
谢存仁、袁善他们在营盘老顶搜出了许多银子。
傅宗龙知道那是普安所失的军饷,吩咐叫不准私藏要全数充公,然后领军继续上路。
前方是关索岭。
关索岭上,沙国珍、罗应奎也探知了傅宗龙要往贵阳,想凭着北盘江据险严守。
却不料傅宗龙领兵偷偷北上,从六枝饶普定过平坝进入了贵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