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晴可不知道那厢周兴学一通狠骂也没能让苏纯生幡然悔悟，如若知道如今自家父亲已然变成了这般，估计此时再说出口的话，怕就会大有不同了吧。
“晴儿姐，这里也没外人，你有什么想说的，也别绕弯子，直接给你娘亲说了便是。”由于苏雪晴选了背光的位置坐，又低着头，让杜老夫人跟杜海燕，都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也不知道听了之前的一番话，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姥姥，您倒是真不把晴儿姐当小孩子看了。”苏雪晴无奈地抬起头来，唇边噙着一缕似有若无的苦笑，“父亲跟母亲的事，岂是我这个做女儿的能议论的？”
“这怎么能是议论？只是咱们娘儿几个说说知心话罢了，怎的就能扯到旁的上头去？”杜老夫人闻言知雅意，心道苏雪晴与杜海燕之间的隔阂，怕是已经很深了，再这么放任下去，说不定某天母女两个真的离心离德了也说不定。让杜海燕和离的想法，又坚定了几分。
“晴儿姐，你别怕，你怎么想的，跟娘交交底吧~”见杜老夫人说完，苏雪晴半晌没接话，杜海燕壮了壮胆子，开了口。
“呃……”没想到杜海燕会如此做，苏雪晴有些惊讶地跟其对了下眼神，后又飞快的错了开来，思忖片刻后，这才缓缓地答道，“想必姥姥把那些事都跟母亲说过了，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女儿这边，断是没什么可顾忌的。母亲若是打定了主意，往后住在姥姥家也好，或者跟着我搬出去住，都是使得的。只是，母亲做决定之前，还是好好想清楚了为好，开弓没有回头箭，和离，可不是件小事。”
苏雪晴的话还打着旋儿在屋里飘的时候，突然就只听“咚”的一声脆响，似是什么东西被碰的掉在地上滚远了。
“外面是谁？！”因着要说这些私密的事，杜老夫人连朱红她们都没留，通通打发了出去，这时候听到这样的动静，心头猛地一跳，大喝出声。
“宋家夫人！您不在客厅好好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等杜老夫人再问，朱红煞气内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也不知是哪个小丫鬟负责伺候宋夫人的，真是没规矩的，非的好好打上一顿饶了半条命去，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我……”脸色发白的苏青娘靠在门廊的柱子上才堪堪站稳了身形，舌尖打了结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朱红姐姐饶命啊~刚才宋夫人说是要去茅房，婢子也是看着她进去的，可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夫人这里来了。”跑的气喘吁吁的小丫鬟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的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怎么发落你自有主子说话，现在还不赶紧扶了宋夫人回客厅去等着？！”尽管朱红此时吃了这个小丫鬟的心都有，却也忍着怒气吩咐了下去。
知道杜老夫人叫了苏雪晴来必定有很多话要说，又是她们听不得的。朱红便带着几个小丫鬟们远远地避到茶房去歇着了。没想到，就一个疏忽，竟然就让苏青娘钻了空子溜了进来。那厢说的话，还不知道被听了多少去。
一想到这儿，朱红的心口就是一抽，看向苏青娘的眼神更加凌厉起来。
“我，我就是走岔了路。”回过神来的苏青娘磕磕巴巴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不敢再多逗留，转身就跑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见苏青娘都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儿，那小丫鬟还傻不愣登地跪着，朱红的音量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喏，喏。”被教训了的小丫鬟七手八脚地爬了起来，看都不敢再看朱红一眼，提着裙子就追了过去。
“夫人……”打发走了小丫鬟，朱红一脸懊恼地隔着门向杜老夫人汇报，可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杜老夫人给打断了。
“让你说话了么？！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杜老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是平的，一丝波动也无，旁边听着的苏雪晴平白觉得这冬日又冷几分。
朱红见状，便知杜老夫人这回怕是动了真怒。心下惴惴不能言，低着头默默地又退了出去，却不敢再躲懒，老老实实地去守着门廊入口处了。
“青娘怎么来了？”杜府里杜老夫人一向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相似的场景杜海燕从小见惯了，所以倒也没受什么影响，仍旧张口问道。
“想必是为了那些玩意儿的事吧。”杜老夫人可没闲功夫浪费在这些琐事上，当下解释了一句就带了过去，“海燕啊，刚才晴儿姐说的话，你可听到心里去了？这些年，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娘也是看在眼里的，趁着你年岁还小，早早脱离了那火坑也好。晴儿姐如今是个有出息的，将来岁数到了，立了女户出去，你们娘俩亲亲热热的过小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娘……”望着杜老夫人殷切的眼神，杜海燕抿了抿嘴巴，却还是说不出应允的话来。除了对苏纯生的情义，她要顾忌的东西，还有很多。
“姥姥，您就别再劝了。”苏雪晴见屋内气氛有些僵硬，赶忙出言缓和道，“都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何况，外孙女儿我也好歹如今还姓苏不是？您让母亲回去好好想想，等过段时间再说吧。总之，年总要先过好的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娘，我会认真思量的。”听苏雪晴为自己解围，杜海燕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您就别为我操这份心了。要死连累了咱家过不好这个年，我可就没脸再来见您了~”
“好吧，依了你们母女俩便是。”杜老夫人也知道这事不可能三言两语的就说出个定论，见杜海燕跟苏雪晴两人配合默契地相劝，心下大慰，觉得不愧是亲母女，这血脉相连的，等闲不会真的生分起来。
“姥姥，母亲，你们先说着话，我去外面看看。”说罢了这桩事，苏雪晴就准备找借口溜了，她还是不怎么习惯跟杜海燕待在一处，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的很。
“去吧，去吧。”杜老夫人虽有心让母女俩多多接触起来，却也知道这事急不来，要循序渐进的水磨功夫才成。故而随手一挥就放了人，“去库房找了黄妈妈来，让她陪着你去会会那苏青娘，省的有些话，你这为及笄的小孩子不方便说。”
“哪用劳动黄妈妈，小小一个苏青娘，我一个指头就碾死她。姥姥放心好了。呵呵~”苏雪晴的话还没说完，人就消失在了屏风后面，空气中只留了她银铃般的笑声来回荡着。
却说这边苏青娘慌慌张张地回了客厅，盯着周围小丫鬟们怨怒的眼神如坐针毡地喝着茶，头皮一阵阵发紧，有心想这就告辞，可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要不是实在被逼得没了办法，她可不想再来杜府这个让自己如坠梦魇的鬼地方。苏春红那番疾言厉色的责骂犹言在耳，单子上密密麻麻地物件儿跟下面的银两数似乎还刺着她的眼睛，每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瞬间，她就觉得身上背的债务更重一分，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
可她又不能这么走了。想着宋康安忍怒不发的阴沉脸色，跟宋老太一刻不歇的冷嘲热讽，苏青娘强自稳定心神，让自己的坐姿更端正了些。
“不就是为了银子么？！我忍了！”苏青娘咬紧牙关给自己打气，“只要能求了山楂来，不消几日，先头赔的那些，都能加倍的赚回来。有了银子，什么事不都解决了么？！”
“这天寒地冻的，小姑姑的兴致倒是挺好。”苏青娘刚想到此处，苏雪晴凉凉地声音就从她背后飘了过来，“不仅有闲心来‘看望’我这个侄女，还有心情在人家府上闲逛，真是好兴致啊~好兴致~”
“晴儿姐，怎么是你？”苏青娘扭头看着缓步而来的苏雪晴，眼中满是惊讶。她这次来虽然是打着看望苏雪晴的名头，却没真的想过能见到，毕竟上次的事，可才刚过去不久。
“小姑姑不就是来见我的么？怎么见到了，反而如此惊讶呢？”苏雪晴在主位上施施然地落了坐，看着苏青娘故作不解地问道。
“这个，这个，不是说你的病还没好清，所以不方便见客么~”苏青娘见苏雪晴这边大大咧咧地坐了上首，心下又惊又喜，惊的是杜老夫人竟然就放心让苏雪晴一个人来应酬自己，喜的是不用面对人老成精的杜老夫人，胜算似乎更大了些。
“原来小姑姑也知道的啊~我还以为小姑姑没听说呢~”苏雪晴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玩味地看着脸色变换的苏青娘。
“咳咳……”被苏雪晴这样当众打脸，饶是苏青娘做了心理准备，脸上也烧了起来，心下很是恼火，可一想到今天自己是来求人的，又强行压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