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干柴在烈火中噼叭作响，天边残月黯淡。

　　花池拿起手边瓷瓶，将里面还算温热的酒液，缓缓倒入对面的白釉瓷碗中。莹白碗壁，荡漾青绿，橘黄烛光辉映。在冰山顶上，寂静雪峰，并肩看满天飞雪如花，对饮温润美酒，是多久以前，少年的誓言？

　　“寒山温酒，白雪煮青碧，”静默片刻，低沉的男声响起，音调轻缓，语带叹息，那人说道：“记得那时候，我曾说过要带你到北方最高峰，赏雪，喝温热而碧绿的酒。没想到，这句话是在游戏里实现的。”

　　花池轻轻点头，淡笑着说道：“是啊，那时候年级小，听你说起雪山上的绿酒，就馋得流口水，想着那酒会是怎样的美味。”端起面前瓷碗，轻啜一口，又道：“刚好听说用汾酒炮制的竹叶青，色泽碧绿，就一直记着要在雪山顶上，喝温热的竹叶青。”

　　那人点点头，像想起什么似的，怀念地笑道：“你从小就很执拗，认准了一件事，就会一直惦记着。这不过是一句话，我以为你早忘记了，没想到还一直记得。”

　　“其实，你那时候想说的，应该是别的酒吧，”轻晃手中酒碗，花池微微一笑，神态祥和，说道：“竹叶青这种酒，入口甘甜，而后微涩，当取其清冽，是不适宜温热着喝的。可是当我对你说，要在雪山顶上喝温热的竹叶青，你就笑着点头答应了。”

　　“你知道了？”那人闻言轻笑，回味般说道：“那时候你多可爱啊，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地，满脸认真，我就什么都不想说，只知道点头了。”

　　“是啊，风哥，”花池深吸口气，说道：“以前你总是这样，不管我做得对不对，你都会点头赞同。所以，当我发现竹叶青温着喝，会有苦涩味道，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花池口中的风哥，正是百里漠杰，虚空中的青龙国主。漠杰听到花池这样说，一声叹息再也隐忍不住，不禁叹道：“小华，当时在青龙城，我没认出你……”欲言又止，面露歉疚，又道：“如果最后那句话，你早些对我说，我就不会那样对你了，你能原谅我吗？”

　　花池闻言，抬头看着对面的人，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因为有些消瘦，而更显骨感，明亮的双眼染上一层忧郁。风哥从来就是很骄傲的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人前，他都是神采奕奕，充满自信的，也从来不会说出半句示弱的话。可是，现在，他就在花池面前，问她，能否原谅。

　　摇头，花池说道：“风哥，我并没有怨恨过你，所以也谈不上原谅。”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漠杰眼神黯淡，涩声说道：“当时你完最后一句话，我才知道是你，立刻让人找你，可是湖面雾气很大，根本找不到。后来我又让人去重生点等着，在青龙城范围内找，可是都没找到。……后来小浩在麒麟城大街上看到你，才知道你没事。”

　　漠杰说完，沉默良久，寂静的空间内，除了铜炉上沸水中，那些雪白瓷瓶的碰撞声，就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花池见酒已喝完，忙又从壶中取出一瓶温热的酒，分别倒进两人的碗中。

　　“一瓶酒，分盛两碗，刚刚好。”花池笑道：“这些小菜，都是我学着做的，风哥，来尝尝味道好不好。”漠杰见花池避而不谈，也只能顺着她的意，吃菜喝酒，闲聊风月。

　　待得盘中菜肴少了大半，空酒瓶也有十来个，漠杰才又说道：“小华，你……，跟我回青龙城吗？”

　　花池眨眨眼，摇头：“我在玄武城还有点事，然后还想去朱雀城看看，短期内是不能去青龙城了。”

　　“果然。”漠杰敛了神色，对花池说道：“小女孩长大后，就不愿意跟哥哥在一起了。如果是以前的小华，一定会答应的。”

　　惨淡星月，漆黑夜空，花池将手伸出账外，却接不到被火焰烤化的雪花。转头，看着漠杰，淡笑道：“是啊，我长大了。风哥，我们都长大了。”长大之后，才发现，有的人有的事，变了就是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以前，我很喜欢风哥，很喜欢很喜欢，总想着，要永远跟他在一起。”花池轻声说着，双眼看着如墨夜空，不知道是在跟漠杰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喃喃地说道：“以前的风哥，总是很宠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是我的愿望，他就会帮我达成。总是温柔地看着我，包容我的任性。”

　　漠杰听着花池的话，眼神渐渐柔和，也不说话，只听着花池低声倾诉。

　　“那时候，还以为这种日子会永远永远过下去，可是，突然有一天，只剩我一个人了。”花池说到这里，看看漠杰，又道：“风哥走了之后，我才明白，以前的自己有多软弱，多幼稚。然后又过了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事事自己作主，遇事三思而后行，突然发现，再也做不回以前那个单纯、快乐，什么事都可以不管不顾的自己了。”

　　“所以，不再喜欢风哥了？”漠杰抿着嘴，语气淡然地说道：“因为过了三年，长大了，感情也变了？”

　　花池看着漠杰，面容沉静，但紧握瓷碗的右手，却表示出他的愤怒。摇头，回答道：“我还是很喜欢风哥，可是，现在的风哥，跟现在的我，还能跟以前一样在一起吗？”

　　要跟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一起生活，已经是不能的事情。时光如指间细沙，河中流水，逝去的从不会重来。两个人都变了，漠杰不再如从前般温柔，花池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小华。感情还在，可是要像从前一样相处，却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相信漠杰心中也是很清楚明白的，只是不愿放弃罢了。

　　漠杰皱眉，沉默良久，叹道：“那么，小华，你认真告诉我，那个位置，你究竟想不想要。”顿了顿，又道：“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样，记住这一点，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会帮你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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