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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艳的举办地点,是在上一届摘得头衔的青楼,便是瑶华阁。
连日的冷雨霏霏,这天晚上繁星漫天,瑶华阁里里外外全是琉璃剔透的光彩,如同一只五彩缤纷的花蝴蝶。
银辉熠熠,粲然洒在鎏金雕花朱红大门前,那宽广平整的大路上,路面,精致华丽的马车,红缨金鞍的骏马,玉冠锻衣的公子,流水粼波般或堆砌着或走动着,恰然编织一副辉煌灿目锦绣。
瑶华阁恍若深井状,阁中井中央,是露天的高台,那紫檀木的勾栏上饰着一朵朵彩绢挽成的牡丹,台上,银色的圆柱伫立于四角,顶头是玉碗,盛着的荼荼火焰。
高台四面,地上,摆着白来张锦缎缀流苏的圆桌,楼上,单个垂着五彩珠帘的雅间,皆是坐满了人,因着是场地有限,故而多数者是摇首瞻望的,得以进来的人只是少数,便是贵中贵、骄中骄者。
各楼的姑娘们纷纷登场或舞或唱或琴或画,才艺尽展,拼尽风流,倒是比漫天的繁星耀眼。
二楼的一处,珠帘之内,一张桌旁,那冷峻的男子,岿然不动的坐着,那一杯清茶,茶水早就冷却,他亦无心再添,高台处,美人妖娆,他却只是盯着眼前的珠帘上,那一颗颗状如泪滴的碧青水晶珠子,耳边,唯有丁东摇曳,清清泠泠之声。
一艺方歇,高台上响起住主持人高山般的声音,响彻夜空,“下面是瑶华阁……葇舞-青花绕!”
“青花绕?我可是听错了!葇舞姑娘不是死了吗?”
“对啊!听说是自杀死的,这样花好的年纪!”
“嗯?不是说为情所困,郁郁而终!……就是为了四方城的池穆风!”
高台之外一片愕然哗然。
二楼的那处,池穆风那深邃眼睛忽地锁住了高台,一手似无意的端起一杯茶,均匀的指节却暗暗的颤着。
高台一侧,乐师奏起了悠扬的舞曲。
那一袭青衣的女子随乐而出,荼荼火焰中,那是一张美到叫人窒息的脸,雪白肌肤好似那易碎的瓷,阁中倏忽无声。
夜离影,纤长的身姿遥遥舞动,飘摇着万千发丝零落在那清瘦肩膀,发丝间一朵素凌的青花,腰肢上绕着细细密密的青色碎珠,一双赤着的足,脚踝处绕着纤细的银链。
身姿袅袅而动,纤削的指尖灵巧的变幻着,幽幽凄凄的绽放着朵朵素凌青花, 踝处银链上银铃应着她如花的舞姿,在空中叮当、叮当!
众人皆在屏息凝神痴痴望着她,她却割断众人只是望向他,二楼的位子,那一身玄子的男子,那个今晚必须要死的男子,心中冰凉到了极致,脸孔却浮起了点点笑意。
她看他,对他笑,看见他漆黑的眼眸汤起了春水,抹不去的柔情,刹那间,仿佛凋零枯萎的春花,重回枝头。
高台的四面,灿起了烟火,乐声渐息,这一只舞到了尽头,她在这一刻轻然旋身,不在看他,指尖开出最后一朵青花。
池穆风,这便是为了你跳的舞,算是我在你死前送给你的礼物,让你带着最美的记忆死去!
她微俯下身,微阖着眼,可是,暮然间,空灵悠远的瑶琴之声扬起,谁在抚琴?她微蹙了眉,想着是不是应该起身离开?
鬓边,那琴声仿佛是从万丈红尘之外、亘古尘封的灵魂深处抚出的,默默流淌着想念,寂寥,孤独!
台旁的一个树,似是为琴声心动,兮兮而动着,冷夜碎影纷纷落下,阁中摇曳起玉白的光芒,似万千玲珑雪花从那不见身影的抚琴人指尖抚出,恍然恰若从来远离尘世的千山高处飘飘而来。
‘琼之泠泠,灯之戚戚,瑶之萋萋,九重之寥渺……风之汲汲,暗香浮动,酒之清冽,红尘吻子眸……山之巍巍,水之寂寂,冰之皑皑,千山之暮雪……’
是……雪殇!
夜离影惊觉,原来是自己喜欢的曲子,这次这人弹得如此的……心瞬间中了魔障,不由的舞动起来,不需模仿他人的舞姿,全凭自己的感觉,任由自己的身姿随着那人的琴声而动。
明明间,仿佛回到了蝶谷,在银白瀑布前,在碧草芳花间,有蝶舞纷飞,有漫天霞光,有她随心随意的舞姿,有她无忧无虑的快乐,和世上她所可以体味珍视的唯一感情,世人称之为亲情!
阁中,剔透玲珑的雪花凌空飞扬着,奇异的幽香从女子身上弥漫开来,如此契合,似梦似幻,琉璃斑驳,众人先震后痴,此时此刻仿佛饮了琼浆玉露般,只剩迷醉!
若是此女子的第一支舞是天下第一,眼前的这支便是不该人间!
瑶琴,尾音堪然,消失在夜风中!
舞姿,缓缓而止,她嘴角泛涟漪!
阁中,沉寂漫漫,众人忘了反应!
二楼,啪的一声,刺醒了她的意识!
夜离影举头看向池穆风,只见他手中的瓷杯已然脱落,玄色衣袍淋湿了一片,地上凌乱着碎片。
该死!夜离影骂道,是不是……刚刚自己的表现穿帮了!!究竟是谁突然抚琴?
二楼有一处,暮然,响起了掌声,她侧眸去看,无需一秒,浑身僵硬,那……是谁?那个,闲闲倚着钩花栏杆的,身穿冰丝月蓝衣袍,嘴角凝着魅惑笑容的男子是谁?
阁中,掌声层叠而起,如浪花肆意向她侵袭,有人大笑有人称好有人赞美,可她全然听不见,她的眼眸她的心只是装着他,只有他,隔着人潮,隔着人语,隔着眼前猝然蒙蒙而起的水雾!
他说,留在我身边,那也不去,好么!
他说,你该知道,我要找你,便是你到天涯海角,我也找的到!
可是,你也说了,你再也不会理我,再也不会管我……你已经离开了我?为什么……出现?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知不知道,这样对我很残忍!……我,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没有……关系!
纤削的指尖朝掌心刺了刺,微微的疼却疼的清醒,她眨了眨眼睛,逼散水雾,朝那玄衣男子望去,朝池穆风笑,这一刻便是只能朝他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