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西北,不知何时能回,安世霆交代了一大堆事情,这才与慕容氏依依惜别。
出发前的几日,他都宿在锁桐苑,翠芬院多次派人来请,他都无动于衷。
三日后,巡察使一行出发,从盛京一路北上,沿着赈灾粮款派送所经之地逐一巡查盘问。
西北之行如何艰苦不提。
盛夏,盛京城内繁华似锦,热闹依旧。
几场暴雨过后,荷花池里的花苞已经开满整个池塘,翠色的荷叶撑起一把把碧绿的大伞,接天莲叶间,点缀其中的粉荷宛如娇羞的少女,半掩半露间,愈发娇艳动人。
安若澜近日总是要寻空到池塘边走一走,或是清早,或是傍晚,或是一人带着贴身丫鬟,或是邀了安若珂等姐妹一起。
在这样燥热烦闷的天气里,这是消暑静心的好法子。
只是偶尔碰到些不想见,不爱见的人,就不是那么舒坦的事了。
这日傍晚,当安若澜与安若珂安若妍两人在荷塘边散步时,就遇到了安若丹与安若娴。
可说是冤家见面,分外眼红。
安若妍当即就拉着安若澜与安若珂要转身离开。
“三位妹妹,真是好巧啊。”安若丹却笑吟吟唤住了三人。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再厌恶反感安若丹,安若澜三人也得维持表面的平和,停下脚步与之周旋。
双方寒暄一番,安若丹柳眉微颦,低低叹道:“以往总是能看到瑾姐姐与三位妹妹在一起,眼下瑾姐姐卧病在床,看不到你们四人一起的景象,还真真是让人不习惯呢,也不知瑾姐姐何时能好。”
说罢,又幽幽叹息,只是眼角眉梢却是微微弯起的。
如今安世霆不在府上,老侯爷让安二爷暂代宗子打理侯府,倒是让安若丹鸡犬升天,愈发得意嚣张起来。
仗着安二爷的宠爱,安若丹近日很是风光无限,吃穿住行都比以往上了一个等次,就差把嫡女给比下去了。
安若澜瞥了眼身穿对襟羽纱衣,下着缕金挑线纱裙,束着碧绿蚕丝玉扣带,满身珠光宝气,已隐隐显出窈窕丰满身姿来的安若丹,弯唇笑道:“ 若不是丹姐姐先出声唤人,我倒是认不出来了。这一身的金银玉器,琳琅环佩,真真是华贵的很,可我分明记得,丹姐姐素来淡泊名利,不爱荣华,最是喜好淡雅清贵,最不耐那些俗气的奢贵打扮的么?”
她故作天真懵懂地眨眨眼,仿似是真的不解疑惑一般。
安若丹脸都青了。
安若珂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接着安若澜的话道:“是啊,前不久还听丹姐姐向旁的姐妹说某些世家小姐穿着富贵,着实低俗呢。怎么今儿丹姐姐自个穿成了这样?”
这会,安若丹的脸色就不止是变青了,那是红白黑紫不停转变,真真是比杂耍的变脸还精彩。
安若娴在心底暗骂一句蠢货,却是皮笑肉不笑道:“三位姐姐误会丹姐姐了,是二伯太疼爱丹姐姐了,担心丹姐姐出门被人看低,所以这才送了丹姐姐这么些首饰,丹姐姐也是盛情难却,又担心给二伯丢脸,才会如此装扮的。”
她用的是一副天真童稚的模样,说的却是句句戳人心窝子的话。
安若妍不禁脸色一白,眼底闪过失落与难过。
见状,安若丹又趾高气昂起来。
安若澜冷冷瞥了安若娴一眼,笑道:“原来娴妹妹也在,你不说话,我倒是没瞧见,几日不见,你与丹姐姐倒是亲密了许多,以前还时常私下寻瑾姐姐说话的呢。”
又对安若丹笑道:“丹姐姐,娴妹妹年幼无知,你与她亲近,相处时候多,就该多教教她,就她方才说的那番话,若是传到二叔耳中,怕是二叔要以为丹姐姐是不情不愿佩戴他送的首饰呢,若是二叔误会了丹姐姐的孝心,那可就不美了。”
听似好心的一番话,却隐射了安若娴攀附富贵,见风转舵的小人行径,又暗指安若娴不会说话,挑拨挑衅的意味十足。
安若娴与安若丹脸色一黑,都听懂了安若澜的话中有话。
安若丹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掀起嘴角道:“澜妹妹倒是愈发伶牙俐齿了,那一声二叔叫的顺口,就是不知在五叔面前是否也这般顺口了。”
“说什么呢你!”安若珂先忍不住发难,上前一步指着安若丹。
安若丹往后退了一步,虽有些忌惮,眼底却依旧倨傲。
安若澜微微一笑,口气却是跋扈得很:“你管我顺不顺口,你算哪根葱?”
“澜姐姐,丹姐姐是咱们的姐姐,你怎能如此无礼地对她说话?”安若娴也出面帮着安若丹说话。
闻言,安若澜冷哼一声,下颌微昂,道:“不过一个庶女,难道还要我堂堂嫡女卑躬屈膝不成?所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我敬丹姐姐年长,没有要求她行礼,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恃宠而骄,在嫡女面前出言不逊,是你们不知尊卑在前,我又何须守长幼有序?这事儿就是拿到祖母面前去说,我也不怕。”
那神态,妥妥的不服来咬。
安若娴被气得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也亏得安若澜敢说,若是去找祖母说理,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祖母会偏向谁。
安若丹涨红了脸,迫于安若澜的气势,终是分别向着三人福身,含着屈辱道:“三位妹妹有礼。”
安若澜又斜睨向安若娴,安若娴只好老老实实跟着向三人行礼请安。
三人中,安若澜如今的身份最尊贵,见状她和气笑道:“丹姐姐跟娴妹妹太客气啦,若是让祖母见到,又该说咱们姐妹太过见外,不够和气了,快起来吧。”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安若娴后槽牙磨得咯咯直响。
安若丹要咬着牙起身,还未站直身子,又听安若澜好声好气道:“丹姐姐,容妹妹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这身装扮太过招摇了,与咱们侯府,以及二叔的清贵廉正之名实在不符,以后出门还是注意些吧,若是惹人诟病就不好了。”
又拍了下额头,歉意道:“哎呀,我真是穷担心,丹姐姐是庶女,没有二婶的允许,轻易是不能出门的,哪里用担心出去惹人闲话啊。”
她不说后面这一句还好,一说出口,安若丹都要气个倒仰。
庶女的身份,是安若丹心底最大的痛,安若澜一口一个庶女,简直就是在向她伤口上撒盐。
领教到了安若澜的牙尖嘴利,安若娴没敢再冒头,躲在安若丹身后装聋作哑,就怕引火烧身。
安若丹暗恼安若娴不中用,为免再被羞辱,她强撑着挤出抹笑,道:“就不打扰三位妹妹赏荷了。”
矮了矮身子,慌不择路地疾步离去。
安若娴阴沉地望了安若澜一眼,快步追上前面的安若丹。
望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安若澜暗暗松了口气。
安若妍双眼亮晶晶,语带崇拜道:“澜妹妹,你好厉害!”
安若澜苦笑,她哪里是厉害,不是色厉内荏罢了,也就对付对付安若丹还行。
深深望了安若妍一眼,她道:“妍姐姐,安若丹在你面前一向都这样有恃无恐么?”
安若妍一怔,无奈笑道:“父亲很疼她,我不如她会说话,讨父亲欢心。”
语气中含着与小小年纪不符的苦涩与辛酸,安若澜握了握她的手。
“可我不是听说,祖母大寿过后,二伯对安若丹冷落了许多?”安若珂不解问道。
“也就那一阵,早就被哄好了。”安若妍摇头,故作不在意笑道:“不说这个啦,天色不早,我们再转转就回去吧。”
安若澜原本还想问问二婶为何不管,但见她不愿多提,也就不再多问,只心想着何时与嗣母谈谈,请嗣母去与二婶说说。
又转了两圈,三人便各自回房了。
瞅着时候还早,安若澜又转去锁桐苑,看望安若瑾。
这段时间安若瑾为了装病,可说是足不出户,早就闷得不行,每日就盼着安若澜过来陪她说话聊天。
安若澜与她说了今日遇到安若丹与安若娴的事,言语中毫不掩饰骄傲与自得,安若瑾夸她做得好,笑道:“安若丹倒是看得起自己,二叔是有分寸的人,就是再疼她,也不会容她越过妍妹妹去。”
“就算这样,妍姐姐也够难受的了。”安若澜叹道。
话虽如此,前世妍姐姐可没有安若丹嫁的好。
安若瑾拍拍她的手,“一会让母亲去与二婶说说,不过妍妹妹自己也要争取。”
安若澜点头,她知道。
两姐妹又聊了些旁的趣事,很快到了晚膳时候,两人正一起用膳,绘青含笑进了来,俯身在安若瑾耳边低语了几句。
安若瑾挑起一边眉,低声问道:“你确定。”
“奴婢确定。”绘青敛首。
“嗯,退下吧。”安若瑾淡淡颔首。
安若澜安静听着,待绘青退下,才问道:“有消息了?”
安若瑾点头,夹了一筷子烩三丝到她碗里,笑道:“明儿陪我一起去趟荷香园吧。”
安若澜自是没有异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