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君然的确狠狠利用了谢安莹。
他身居那样一个憋屈的小院里,就算是想读书进学,也没有好夫子来指点他的眼界学问与文章。而王氏所出的嫡子,各个都拜在大儒大学士名下。跟本就不是他可以相较的。
所以,当他发现谢安莹几乎无所不知之后,便将她当成是自己的夫子,每日找她讨论治世学问……而谢安莹也从未让他失望过——那一次的金榜题名,连殿试的题目,谢安莹居然都早已经知晓,并且细细说给他听过!
苏君然必须承认,如果没有谢安莹。单凭他自己,莫说是最后走上金殿了。恐怕就是府中办得家学,他都不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他的野心,被谢安莹亲手放大。他的前路,也是谢安莹帮他拓宽。
只是,当时的他完全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兴奋之中,却忘了仔细想想,谢安莹一介女流,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些通天的本事的?
直到后来……
想到后来那些可怕的事情,苏君然忽然两腿一软,有些站立不住。
——谢安莹死了,也毁了他辛辛苦苦挣来的前程。那次丧仪之上,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人人都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甘!
不甘心自己功亏一篑,而且是亏在这么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身上。
然而这还不是他最终的噩梦。
谢安莹死后,他毕竟有功名在身,就算不能为官,王氏也不敢再拿他如何。他完全可以凭自己的本事,绝处逢生再想法子闯出一条路来。
可谁知事情却远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苏君然恐怕几辈子也忘不掉,当丧仪结束回到自己那一方窄院之后,一个似妖似仙的男子在院中执剑而立,扬言要取他性命。
那男子一脸平静喜怒难辨,更不听他巧舌如簧的辩解。只一眨眼的功夫,长剑就像一阵风一样轻轻划过他的喉咙——至死,他才知道。原来谢安莹的命,居然如此贵重,几乎重过半壁江山……
“苏兄!苏兄你的脸色怎的突然如此难看?”
苏君然耳边响起李童的声音,他晃了晃身子,扶住李童的手臂摇摇头:“无妨,这几日当真是没休息好罢了。李兄莫怪,画作先留在你这儿,我这就先告辞回去了。”
李童点点头。以往苏君然不磨蹭个好价钱,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看来今日,是真的不舒服了。
“苏兄这样回去,让我如何放心。不如这样吧,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苏兄拿去花用,出门雇车问诊手头也宽裕些。”
往常一张画作兴许要叫个四五十两的价,李童趁着这机会一下子砸下一半价钱,将二十两往苏君然手上一放,眉开眼笑地送了苏君然出去。
苏君然走后,李童回到店里。路过笔墨格子时,见那美婢女已经走了,叫过楼下负责看店的小童问过,原来也只不过是买了平平无奇的笔墨纸砚。
这样看来,却连个大家婢女都不是,可能只是哪个小家碧玉的丫鬟而已。苏君然做梦都在追名逐利,怕是想贵人想疯了吧……
苏君然扶着额头走出店外,见李童已经反身回去。他一双桃花眼中,立刻迸射出慑人的光芒来。
方才的不适并非全都是假的,只是谢安莹既在眼前,他当然要赶紧追上去。
今生,他早已学富五车,根本就用不上谢安莹这号人物了。
可想想她背后的势力。苏君然觉得,自己若像前世那样将她攥在手里,对于自己的前程必然是又益无害的。
上天既然给了他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错!他绝对会登上权力的至高之处,然后叫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像狗一样匍匐在自己脚下。
苏君然紧紧盯着前面那熟悉的身影,见谢安莹眼看就要上了马车,他也急忙雇了一辆,毫不吝惜扔了几个大钱,命车夫快些跟上。
苏君然记得清清楚楚,前世约摸就是这个时候,王氏背着所有人去了平阳侯府。回来之后就为他相看中了谢安莹。而今生,王氏虽然也去了平阳侯府,却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未能传出给他定亲的消息。
现在佳人就在眼前,尤其此时佳人生活凄苦目不能视,正是他趁虚而入掠取芳心的大好时机。
“快些,再快些。撞停前面那辆马车,我给你五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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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莹手中拿着笔墨,并无多少心思去欣赏街景,自然也就不知有人跟在后头。她与车夫说了闲字阁的地方之后,便在马车中闭眼沉思起来。思虑着到了闲字阁,要如何才能探听出师父的踪迹。
而就在谢安莹百思不得之时,马车一侧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之声,不等谢安莹稳住身形,便觉整个马车都微微倾斜向一侧。几乎将谢安莹抛了出去。
车外传来行人的呼喊和尖叫声。谢安莹微微蹙眉,她的肩膀撞在车厢的一侧,此时怕是已经伤了。但至于伤势如何,恐怕要回府仔细看看才行。
可出来一次却十分难得,今日若这样回去,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安莹咬牙忍住疼痛,正要问问外头的车夫能不能继续前行,却听外面传来一个十分儒雅的男子声音。
“姑娘是否安好?苏某赶路急了些,以至于马车和姑娘的相撞。苏某在这里给姑娘陪不是了。姑娘如若有恙,问诊误事的银子权由苏某一力承担……否则苏某良心难安。”
听见这声音,谢安莹猛然间抬起头。她两眼紧紧盯住那隐隐透光的车帘,好似要将那车帘盯穿一般。车帘外,那抹翩翩风流的身影,那再熟悉不过的素色长衫的装扮……谢安莹一时又惊又怒,就连怀中刚买来的纸笔散落一地,也未曾察觉。
这声音,是……
好一个苏某!好一个良心难安!
谢安莹玉葱般的手指紧紧扣住车厢中的木棱,如果手下此时是那苏君然的脖子,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将它掐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