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无父无母,无妻有子,年过三十共有几人?”李承霆神色突变,对着李尧劈头一句。
李尧原本还想继续说起帝师大人的小题大做,被李承霆这样一问,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答道:
“回禀郡王,军中无父无母的约有四百人,其中有妻有子的只有四十多人……无妻有子的又年过三十的,约有七八个。”
“都给我找来。”李承霆一脸凛然之色,说完,转身一掀营帐,走了出气。
夜风微凉,李承霆神情肃穆地叮住不远处的城墙。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可以再等一夜,可现在,他顺着“沈相有异心”这条线索想下去,越想越是心惊。
他们此行出来的原因,不正是因为察觉了异样——这异样的源头同样在兵部,在沈相爷身上。倘若真如李尧所说……那对方势必也早有准备了。
李尧跟了出来,顺着李承霆的眼光望向那座城。
“郡王,出了什么事?”——这时候郡王爷点名要无牵挂却有后的人出列,接下来要做的,恐怕是极为危险之事。
“将军进城至今未归……”李承霆目光一瞬不瞬,“如果说沈相爷早有准备……这就说的通了。”
李尧一惊,他刚回来就进了军帐篷,所以不知……这时候听说肃王爷没有回来,瞬间就被惊出一身冷汗。
“属下这就去找人。”
李尧转身匆忙离去,留下李承霆一人矗立原地。
从前有什么危险时,他都会下令有妻有子的兵卒顶上去。有儿子就是右后,即便身死也不断血脉。而有妻便能照顾老幼,若命丧疆场,家中也不至于因此散了。
可这一回,他却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残酷。
有妻在家中相守盼望,谁会不想回去……
故而,一开口未经思索,他便将要求改为无父母妻,而单单有子。
事情已经这样了,父王进城必然是遇到了什么凶险。他不能再等必须待人暗中潜入进去一探究竟。
至于危险——这样的事情在行军之中每天都在发生,他也只能在心中稍微感慨一下,便立刻就要铁了心肠抛洒热血而去。
被选中的人固然生死难料,可其余这些守在城下的人,谁又能说就是安全的?
能多活几天,能多看见几天的日出……赴死却也是只迟早的事。
从前他从来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可如今他有了安莹,他从来没有想此刻这样想要回到她身边,陪着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告诉她许多自己一直不敢说的话。
他必须速战速决,要将父王带回来,要将城中一切阴谋拔除,要将全军将士们平安带回去。
李尧很快归来,身后跟着五个符合李承霆要求的人。
这些人在得知李承霆的要求时,便已经知道自己此行所谓何事了。
他们站成一排,各个硬挺笔直将身子紧绷成一只长枪一般,只等着李承霆的一声令下。
李承霆的目光从他们几人的脸上逐一扫过,没有说任何理由,甚至没有告诉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肃然道:“你们谁若不想去,就当没有来过,绝不勉强。”
这样的说法,所有人都是头一回听说。
其中一个黄眉汉子将胸前铠甲拍得铮铮作响:“去!”
另一个身材矮壮的也跟着道:“去!”
剩下三人齐声声响亮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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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低矮的木屋之中,几个高大的身影佝偻着身子,蜷缩在一根木梁之下。
“若等到天亮,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一人低声道:“王爷,府衙大堂之上竟有如此机关销器……而那些人眼睁睁看着咱们掉落下来却不施以救援,只怕等到天亮,咱们就……”
一日之前,肃王爷带着一队亲兵入城。城中官职最高的知州大人亲自相迎。一路嘘寒问暖好不热情。
更将肃王迎进府衙官家驿站,务必要让他们在这里歇息一晚。
肃王爷本就是来盘查此城的,见此不免动了将计就计的念头。只想着能在这里官家驿馆中歇息,之后打探盘查起来也更为顺手。
谁知事情却与他想的不同。
他带着人才进了大堂,那知州大人让出主座上他上前。几人刚以上前便察觉知州大人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神色……想要质问时,却听得一阵机关声响,脚下青石顿时松动裂开。
一瞬之间,几人就跌落数仗。周身漆黑一片……
肃王爷功夫狠厉,当即足尖一点就向上而冲。可竟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头顶上的青石板竟倏然而合!
肃王爷拔出腰中宝剑,在青石板上重重一磕,那石板竟然迸射火花,发出刺耳的金属之声。
肃王府也有这样的东西,用青石造屋还嫌不够结实,便用精铁化水再浇筑一层——肃王当然知道这东西有多结实——反正不是他单凭一把剑就能开启的。
上面没有人声,几人又不知身在何处。肃王爷想了想,便命诸人四下摸索起来。
“这里应是府衙天牢,”肃王身边的亲兵走向一面漆黑的墙,抬手用力摸道:“砳土有些年头了,表面坚硬湿滑,长了苔。”
几人从高处掉落,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讶之外,倒没有太多的恐惧。
“既然是天牢,就算设了机关也定然有个出口,”肃王爷沉声回应,“四下里找寻一番,各自小心。”
众人也都是这个想法——府衙大堂上有能令人掉下来的机关,这事并不算少见。在府衙这种地方,万一遇到些特别的案子,总要有个防范之策。
然而既然将人扔下来,就是要将人暗中处理了,而既然要暗中处理,总不能抛绳子下来将人再拉上去。
所以这样的格局,一般都会在下头另有一道小门。等狱卒下来将里面的人直接带到天牢水牢中去,另有一番折磨……
肃王爷领着几人在黑暗中摸索了一番,果然摸到一处小门,门上有贴链栓着。肃王心中正有怒意,抬手一剑将那铁链斩断,几人顺着小门走了出来。
门外仍旧是地府一般暗无天日的走道。
这样密不透风的地方,几人甚至能闻到一股潮湿腐败的血腥臭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