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在皇帝陛下面前,当然不敢像在陈蓉面前那样嚣张。
此时他卑微的不能再卑微,战战兢兢将自己的罪行说了一遍——当然主要罪行还是推在柳氏的头上。
之后便连声磕头哭诉道:“臣有罪,臣有罪。臣纵妻犯上,罪无可恕。只求陛下开恩赦免臣一家老小死罪啊!”
平阳侯的骨气,都长在女人面前了。这时候一声一声的哭诉莫说没有平日的风骨,就连个正经男人都算不上。
屏风后的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只听内侍用尖尖的嗓子道了声“奴婢遵旨”,之后便一阵小碎步低着头转出了屏风之外。
平阳侯在哭诉之前,已经将自己所犯的罪孽和种种不得已,都一一向陛下表述过一遍。
而现在,他知道关键的时候道了。
他霎时停了哭声,连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抬头面对出来传话的内侍。
他像只缩在壳子里的乌龟一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心中将所有能埋怨的人都埋怨了一遍,甚至还十分怨恨陈蓉非要让他前来认错……早知认错这样艰难,还不如在府中笙歌宴舞及时享乐,最后大家一起去死一了百了!
平阳侯的抱怨,便是现在唯一支撑他的救命稻草,想着这些事情,埋怨着别人的错误,至少能让他不至于怕得当场失禁。
内侍来到平阳侯的面前,高仰着头,睨视着地上的他。也不知内侍是出于故意,还是原本说话就这么慢……他一字一顿道:“陛、下、有、旨——此事原由帝师大人一手负责,如今需传帝师大人问话。”
内侍传完皇帝陛下的话,望着平阳侯后背已经湿透的衣衫,又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小声道:“帝师大人住得颇远,现在赶来也需要不少时候,平阳侯爷,稍安勿躁呀。”
平阳侯都快哭出来了。
陛下这意思就是打算不管他了——是死是活都由帝师闲歌大人说了算……
可自己坏了闲歌大人的好事,闲歌大人会饶了他吗?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屏风后的皇帝陛下不知何时早就已经离开,就连跟着皇帝的内侍也换成了一个脸生的小太监。
平阳侯一个人在寝殿里跪着,他就算不愿意等,却哪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只能一脸恭敬,将自己发麻剧痛的腿当成身外之物……
这样直过了很久,当平阳侯第一百零八次产生“死了算了”的念头时,殿外终于传来一声唱诺:“帝师大人驾临——”
平阳侯深吸一口气,继续深深地拜了下去……
闲歌半梦半醒被人叫起来面圣,心情本就不大开心。入了宫才听说是为了这件事情,立刻又是一肚子气。
而走进寝殿之前,才听说皇帝陛下已经不在里面,而是去往老太妃那里请安去了——这里头的破事全都交给他一个人负责。
因此,闲歌更是没好脸色。
他仍旧一身白袍,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乌黑的长发自肩头倾泻在身后,行走之间飘飘欲仙,彷如一朵祥云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平阳侯的面前。
“你认罪了?”闲歌张口便直接切入话题。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远处的一张椅子,不耐烦地使眼色让小太监给他搬过来。
平阳侯微微抬头,看见眼前一幅纯白的衣襟,知道这是帝师大人到了,也知道这是帝师大人再问他话。
平阳侯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打颤:“启禀帝师大人,臣认罪了。”
他的声音哀怨得很,再加上重压之下跪了这么久,也确实有了衰竭之相。平阳侯的气息明显虚弱不平,让人觉得他几乎就要猝然而死了。
闲歌却无视了他的痛苦,丝毫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
对闲歌来说,最可恨的就是这个平阳侯——要不是李承霆机缘巧合之下抓到柳斌问出真相,自己这占卜古今的名声毁与一旦也就罢了——若真弄错了,可是会要了李承霆的性命的!
李承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管肃王府放不放过他,反正他闲歌是绝对不会让平阳侯再苟活于世的。
至于其他人,除了那位无辜的谢安莹之外——平阳侯府上下其他男女老幼,一个都别想好过,统统滚去边疆服苦役去!
闲歌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着,语气缥缈如天外之音:“你有罪,却连累了我。我本想在谢安莹出嫁后剥了你的爵位,改了你的姓名,让你也尝尝身份被人调换的滋味……”
闲歌一句话,比杀了平阳侯还令人震惊。
平阳侯终于难以抑制地打起哆嗦来,连牙齿也发出咯咯的碰撞之声——听帝师大人这话,原来是早就知道谢安莹被调换了!
平阳侯心跳如鼓,脑中赫然想起自己有一次在后宅忽然遇见帝师大人。还有自己的寿辰宴,帝师大人居然也同意参加……
那时候觉得是无上荣光,现在想想,却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平阳侯后怕不已万分惊心之下这才想起陈蓉的好处来……要不是陈蓉催促着他来认罪,等到谢安莹出嫁时,便是平阳侯府覆灭的日子!
而现在,他主动认罪,又未酿成大祸,或许真的还能留有一线生机……
平阳侯再也顾不上脸面,一连串捣蒜般的磕头道:“求帝师大人开恩,臣真的知错了!”
闲歌由着他磕了一阵,这才摆手令小太监止住了平阳侯的哀求。
平阳侯屏息凝神,等着最后的宣判从帝师口中说出,去只听见闲歌似自言自语一般道:“罢了,你的性命先寄存在你那里,等以后我不顺心了,再来取。”
闲歌的话听起来惊悚顽劣,可对于平阳侯来说却如蒙大赦!
他本犯了罪该万死之罪,今日抱着侥幸心理,想来求皇帝赦他个免死。他也知道自己不争不抢又没什么大用,本来就是个摆设,皇帝应该不会杀了他。但也会掳了他的爵位,以后恐怕只能安安心心当个四品官了。
这只是平阳侯对皇帝陛下的猜度,后来换了帝师大人前来,平阳侯本以为刑罚只会更重,没想到,帝师大人居然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放过了……
平阳侯十分难以置信,猛然间抬起头来。直到一旁的小太监出言呵斥道“不得无礼”,他这才又慌忙地俯下身子,磕头谢恩。
“罪臣多谢帝师大人开恩,多谢帝师大人开恩……”
闲歌本就对他反感,此时听他大呼小叫,更不愿意与他共处一室。
闲歌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平阳侯道:“要谢就谢你那女儿,若不是她有些令人看得起的本事,即便她嫁去肃王府,也不过就是个冲喜的工具。我也不会为了她对你们侯府手下留情。”
闲歌说完,转身翩然而去……
平阳侯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几十年的经历呵呵记忆仿佛一瞬间被人颠覆,他的脑中反反复复只留下一句令人震耳欲聋的话——要不是谢安莹有些本事,即便谢安莹嫁给李承霆,平阳侯府也难有生路……
谢安莹究竟有怎样的本事,竟然能让帝师大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而自己却将她置与角落不闻不问,差点还用谢安珍那个吃里扒外没用的废物蠢货换了她的婚事!
平阳侯在地上坐了好久,终于被小太监搀扶起来,仓皇失措地逃回家去——这次回去,他得好好求求谢安莹!
帝师大人方才说了,他的性命只是暂时寄存在他身上,真正能不能活命,恐怕还要看谢安莹的本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