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尘,如果你真的对我有一丝的愧疚的话······”殷浅商缓缓说道,“就别说你的那些永远一层不变的伦理道德了,儿家没有那么多的廉耻来等着听你的教诲。”
“浅商施主。”沾尘轻叹道,“你何必执着?”
“罢了。”殷浅商起身道,“你现在记着我了吧?儿家先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殷浅商说完,再不等沾尘的回话,起身一阵落花似的离开。
父亲会威胁她也不是第一次的事,但是还好,殷浅商冷笑着----她早不是当初那个被逼得走头无路的女子,如果需要,她不介意做些让他彻底死心的事。也许他应该感谢他们当初的逼迫,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成长的这般迅速。
“浅商娘子,末学······”
“好了。”殷浅商打断他道,“你好生呆着,儿家先走了。”
亮丽的身影从满园的白雪上直直的走过,殷浅商再不曾回头看沾尘一眼。以后-----她在心里发下誓言----再不会让自己以背对的姿势从这个人的面前离开。知道接下来要去面对的是什么,她想自己终于还是有很多东西是看不开的,不过还好,只要在来到这个人的面前确认一番他一直就待在自己的身边,一切也就都可以心安了。
“父亲。”殷浅商走进大堂,有些意外的直看见只有殷森一人立在大堂中央。
“来了?”殷森回头,看见殷浅商便说道,“快去灵园吧!唐通判在那边等你。”
“父亲。”
“怎么?”殷森看着一动不动的殷浅商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浅商你是老夫的女儿,可别又一次忘记了!”
“父亲。”殷浅商又道,“你是想要达到怎么样的一个目的?女儿记得以前曾说过,不想再见到那个人,而你也是答应了我的。”
“为父何时做事需要奉你的言语?”殷森说道,“唐通判的父亲前些时日已经升为太中大夫,品级虽还不能达到一手遮天的程度但是已进中央庙堂,自是非地方官员能比的。”
“父亲。”殷浅商又道,“双层堡何时起已经需要仰人鼻息了?女儿这些年的努力竟然没有一点意义了吗?”
“你这些年的所做所为为父也看在眼里。”殷森道,“但是你自己选的那个人为父也听说了,唐通判怎么说对你也是一片心意,总好过那个记忆上有着缺陷的出家人,浅商你这孩子又何必如此执着?”
殷浅商冷冷说道:“再怎样的缺陷那也是女儿的喜欢。”
“父母之命。”殷森冷然道,“为父不是和你商量,这只是命令而已。”
“父亲!”殷浅商也收敛了开始有着商量的语气,冷声道,“你自己也明白现在已经不能完全的命令女儿了,这些事何必一定要逼着女儿清楚的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殷森道,“你现在都还只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有些事,非父母之命不可。”
“待字闺中吗?”殷浅商低声道,“女儿明白了。问大人安,女儿告退!”
殷森看着那个骄傲且明丽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门外,又冷冷的绕开了视线,有些事情,如是还有价值,是没有必要顾惜的,无论是任何人。
殷浅商走进灵园时,唐行中手背在身后,正魂不守舍的在园中走来走去,一回头看见一道明丽的身影走进园门,立刻便正了身形,扯扯左右的袖口,又理了理身上的大髦,这才换上一个自认为最得体的笑脸迎出门去。
“好久不见,殷娘子别来无恙否?”
“多谢唐通判挂念!”殷浅商擦过他的身子一直走到不远处四面挡风的凉亭中坐下,看着小心翼翼跟着走进身后的唐行中,皱了皱眉说道,“唐通判召儿家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殷娘子何必如此生分?”唐行中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陪着笑说道,“听说娘子从江湖上历练回来已经有了些时日,只是不才之前一直在京中陪着大人理事,不久前才回来,一回到江宁便立刻赶来见娘子你了。”
“儿家谢过唐通判挂念!”殷浅商又重复着先前话语,并未抬头看向立在自己身旁的人,只愣愣看着纱帘外的积雪,脸上的神色一片的平静。
“殷娘子。”唐行中立了半响,终于又说道,“以前的事不才实在是很抱歉,现在时隔这么久,还望娘子能大人大量,原谅不才则个!”
“哪里!”殷浅商道终于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复又低头说道,“当初家父失信于唐通判是儿家的过错,儿家才应该说声抱歉才是!”
“可是都是因为不才过于心急······”
“唐通判,请坐!”殷浅商打断他道,“你这般站在一旁,家父会责怪儿家待客不周的。”
“多······多谢!”唐行中陪着小心在她对面的圆凳上坐下,忙又从自己的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递给殷浅商道,“这是不才备下的一点心意,就当是为了表达那时不才的莽撞之意,也······是为了让娘子明白在下的心意。”
“唐通判!”殷浅商猛然的起身退后一步,冷声说道,“儿家以为,多年前我的想法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现在也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不管多少时间过去,儿家依然对唐通判你无意。若是你愿意打消此等念头,儿家对你自然能够以礼相待,若不然,以后若是什么地方冒犯了郎君,儿家先在这里赔个不是。”
“这······”唐行中愣了一下,才断然说道,“这是不可能的。”
“之前既然可以。”殷浅商冷冷说道,“现在也是一样的。”
“殷娘子你先别生气。”想起几年前殷浅商的决绝,唐行中忙说道,“不才再也不会向以前那般枉顾你的想法,一定会让你亲自答应的。”
“随便你。”殷浅商起身道,“儿家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唐通判请自便,告辞了!”
“殷娘子请留步!”唐行中亦起身说道,“不才也希望你能明白,几年前家父因为事务繁忙,所以才能放任娘子一个孤身女子独自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现在可不比以前。”
一直的小心翼翼也少了几分,唐行中看起来有些恼怒。
“哼!”殷浅商回身冷笑道,“唐通判又有了怎么样的一个想法,威逼利诱还是强抢民女?”
“你?浅商······”唐行中满脸的愧疚,又软下态度道,“我不曾想过逼你,这一次甚至都没有通过令尊来告知于你,就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真是多谢了!”殷浅商冷哼一声继续向门外走去,冰冷的嗓音顺着掀开帘子之后挤进来的寒风一齐传来,“儿家不敢高攀,唐通判以后还是莫要如此称呼,还是生分一些的好。”
“殷浅商!”唐行中一时气结,半响才怒道,“你别这么不识好歹!”
心里也明白终是以前做的太过了,若不然,也不必一开始就刺玫花儿没采着反抓了满手的硬刺。
但就算豪者之花满身是刺又如何?他多的是斩刺的利器。
青石小道上的积雪几乎在一落地的瞬间就被园中的女使扫得干净,小径旁草地上的积雪倒是已经堆积到了人的膝盖处,其中还有偶尔冒出的能够厉炼寒冬的青绿的植物。殷浅商向旁边走了几步,双脚“吱吱”的踩在积雪上。就那样走着,越走越快,直到最后殷浅商飞一般的离开了这个院子。
可是那些耻辱,那些逼迫无论如何都还是在那个院子中存在着,无论她再怎样的逃,还是逃不开那一次次的噩梦。
小时候殷浅商就知道,许是因为自己那过世母亲的关系,父亲之于她就真的只是一个称呼的存在而已,所以她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知道有些事自己是不能去强求的,就像那个对于别人来说极为正常的来自于父亲的关怀或者其他的什么,尽管她付出的努力是别人的很多倍,但是这些努力最多能为她带来的就是没有被毫不犹豫的丢弃而已。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被她尊称为父亲的人竟会把她几乎当成货物一般送与别人,她本来以为,起码自己还是有着哪怕一点点的留在堡中的利用价值的。
毫不怀疑,那个时候她倾尽了全力去反抗,但是意料之中的,反抗所带来的不过是更多的耻辱而已。
被殷森送到唐行中的床上的时候,殷浅商就想,自己那个时候一定是已经死过了一次的,因为现在,竟然找不到那个时候的恨意,只有那个时候已经死过一次把所有的感情包括刻骨铭心的恨意都湮灭才能解释这个自己都为之冷心的情形。
后来的逃出应该是自己这一辈子唯一------认识了沾尘殷浅商从来不觉得是自己的幸运,她只当那是自己的又一个心甘情愿的劫而已-----走运的一次,毕竟不是谁都会有着殷森那样的心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