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思堂依旧一派森严,虽然多了些人,但是因了每个人面上沉寂的表情,整个空间里更显出些森冷的寒意。
孙雾坐在正中垫了绒绒褥子加了靠垫的宽椅上,着一身橘色齐胸襦裙,外罩黑色滚绣金丝半褙,头戴墨玉高冠,面容沉静,虽是坐着,也可看出其人身姿纤细苗条,伴着面上难掩的独属于四十几岁女人沧桑之迹和大病未愈的病态姿容,竟显出些叫人怜惜的孱弱和高不可攀的清贵来,让人既想亲近却又摄于她不怒自威的气势。
成寻立在右旁,左边站了一个青衣女子,面容端丽,目不斜视,只小心的看着孙雾情形。
三位长老进去时,心头竟同时微颤了一下,有一刹那的时间都有些后悔于自己想要夺取面前女人性命的决定。
孙雾眉头微皱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她并没有刻意掩饰,所以三人看得清清楚楚,孙三暗里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孙人脸上一直的笑意有些挂不住,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孙成一直神色未变,依旧微低着头,看着坐上那人的下首处,眼里七分恭敬三分怜惜一丝不变。
孙雾垂下眼睑,吩咐道:
“清逸,替三位长老搬来座椅!”
“不必。”孙三不耐道,“堡主要说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老三!”孙成冷喝一声,转而对孙雾躬身道,“多谢堡主!”
一旁的青衣女子清逸应声退下,不一会便带着三个小厮搬来三张靠椅,在孙雾左下一直排开。
三人上前坐了,孙雾道:
“老娘知道三位长老事务多忙,只是老娘有些事情想要叨扰,不知现在可还方便?”
孙人抱拳笑道:“堡主说的那里话,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孙雾道:“如此老娘也不客气了。相信三位已经听说赵大夫在我堡内三番四次遇刺一事,听我儿说过,现下堡中大部分事务已是三位代劳,不知三位对于此事有什么看法?”
“这事确实属下等人的过错。”孙成起身应道,“都知道赵大夫是为堡主看病而来,如今对赵大夫保护不力便是对堡主保护不力,请堡主责罚!”
“责罚不敢,偌大的花雾堡管理起来自是劳累得紧,老娘知道三位长老辛苦,所以现下只是想知道些原因而已。”孙雾也不看人,只是低声说着,说完微微咳嗽,清逸忙端了一杯茶水过去。
三人听得心中一个激灵,却听孙雾又道,“记得堡中琐事一向是三长老理着,若是三长老查出了什么原因还请相告,也好让堡内慌乱的人心早些静下。”
孙三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忙上前一字一言回道:
“请堡主责罚,属下查证了一夜还未曾得出结论。”
“是吗?”孙雾咳嗽了一下,声音很轻的问了一句,只是依旧未曾看向三人。
孙三面上闪过一丝恼意,却还是低了头恭敬回道:
“是!”
“那就算了。”孙雾似乎很是疲惫,“老娘便让别人下去查探好了,也好减轻些三长老的负担。”
“堡主。”孙三一听急道,“属下不累,堡主请放心!属下一定会早些查出结果给堡主一个交代。”
“那就这样吧!过两日还请长老把结果送过来。”孙雾声音又低了些,“清逸,回去吧!”
“是。”清逸上前一步扶起孙雾。
“娘亲。”成寻上前想去扶住,却被孙雾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去。
“退下!”声音虽说比刚才多了些感情,却尽是冷意。
“是。”成寻退后一步,躬身说道,“娘亲慢走!”
“恭送堡主!”三位长老亦起身说道。
孙雾只作未曾听见,任由清逸护着消失在悔思堂的屏风后。
三人走出门外来,孙三越想也是不顺。下巴上的胡子气得微微抖动着。
“哼!明明半个身子都进了棺材,这个女人还如此嚣张!”
“二哥,小心隔墙有耳!这才出了门呢?”孙人笑得颇为古怪。
“老二,胡说什么?”孙成冷声道,“注意一些言辞。”
“大哥。”孙三忽然问道,“你不是还惦着这个女人吧?”
孙人亦凑热闹说道,“大哥,我那里可是各式各样的女人都有,大哥若是喜欢可去任意挑选,这样冷冰冰的类型也是有的。”
“胡说什么?”孙成皱了皱眉,甩了甩袖子往前走去,“不知轻重!老二,你还是想好两日后怎样说吧!老三,这次是难得的机会,必要时,花雾堡的生意你还是计划计划怎样不动声色的占个干净才好。”
孙三孙人闻言,也知事态紧急,便收起玩笑的神色,脚步也匆忙了些。
“少堡主!”
孙大进来时,只见成寻一个人静静的呆立在悔思堂的屏风前,一动不动,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神竟是呆滞慌乱的。
“少堡主,你怎么了?”
“孙大。”成寻苦笑一声,“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少堡主,你?”
“我不记得了,只觉得母亲刚从这里经过,我站在这里想了很久,还是什么也不记得。”
“少堡主~”孙大心里大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竟瞬间红了眼眶。
“急什么?”成寻笑道,“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吗?回去吧···帮我把今天发生的事一点不漏的全记下来。”
“少堡主,以后怎么···”
成寻神情还是淡淡的,“以后你紧跟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能离,帮我把重要的或是不重要的都记下来!”
“是。”
“还有,看来没有多少时间了,让他们的时间加紧点,还有树娘那边,多让些人护着。”说着又笑了笑,有些苦涩,“我知道她的身边有很多高手,可是还是想让人跟着,心里也安些。”
“少堡主,你对那个大夫···”
知他想问什么,成寻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说,这个赵大夫明明已是三十妇人,怎么我就迷上了?”
“···是”心里想的被这般轻易的说出来,孙大面上有些不自在。
“呵。”成寻笑了一下,“你们常在江湖上行走,可曾听说过‘易容’这种东西?”
“少堡主是说···”孙大恍然大悟,“这赵大夫是易了容的?”
“嗯,我也只是怀疑。”成寻笑了笑,声音低了些,“不过不管她原本是不是这个样子的,也没有影响什么?”
孙大想了想道,“可是,这样这个赵大夫不是更加来历不明了吗?少堡主怎可把这样不明身份的人留在身边?”
“你想到哪里去了?”成寻不由好笑,“我只怕哪一天连她也不记得了,跟你说这么多,是让你记得提醒我的。”
“属下只是担心····”孙大忽然想起一事,“少堡主,你为什么不让赵大夫看一下,她的医术这么厉害,也许可以一试。”
成寻道:“自是想过的,本来一开始想着如果她能治好母亲,就请她看看,现在却不想了。”
“为什么?”孙大不解。
成寻道:“在我中了流云针时就已经知道她的医术只怕当世也难以有人能及,只是那个时候她一路替我看诊,竟没有看出什么来。”说着又笑了笑,眼里不自觉带了些柔情,“我不欲累她心烦。”
“可是堡主她···”
“如果离开了,娘亲她···会开心一些吧?”心里再怎么放不下,可是能够这样,也算是走的其所了。
“少堡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也不打紧。”成寻说完,忽然又有些懊恼,“你来这里做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