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早上,吃完饭巩立国孙淑芬给村里长辈拜年去了,张东明和巩菲在炕上玩扑克,玩的还是俩人小时候经常玩的金钩钓鱼,幼稚是肯定的,不过人有时候幼稚一下也挺好的,张东明也难得这样的幼稚。
然后玩了两把,巩菲说干玩太没意思了,玩贴纸条的。
然后十几把下来,张东明贴了一脑门纸条。
五五开的几率,张东明运气当然不至于这么背,可架不住这丫头总耍赖啊。
一把没赢,张东明把整张纸拍到了这丫头脑门上:“不玩了。”
巩菲笑嘻嘻的:“这就玩不起啦。”
张东明挪屁股靠到炕头,扯着一脑门的纸条:“嗯嗯,我太玩不起了,哪有你玩得起啊。”
“那对呗。”
张东明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窗外,雪停了,看了眼挂钟,十点半,犹豫了会儿,还是穿鞋下了炕:“自己呆着吧,我出去一趟。”
巩菲从果盘里挑了个软糖:“去哪呀?”
“去我一个学生家一趟,六家子的。”张东明穿上外套:“估计得下午回来,不用等我吃饭了。”
“六家子?”巩菲把糖放嘴里:“大初一的,大老远跑学生家干啥去,老师给学生拜年呀?”
“拜你个头,走了。”张东明戴上手套头盔,拿了摩托钥匙。
“我也去。”巩菲下炕。
“你干啥去?”
“我自己在家也没意思,溜达溜达。”
“溜达啥,死冷的,折腾一圈不够感冒的,老实在家眯着。”
张东明说完出去了,巩菲很嫌弃地做了个鬼脸,然后塌着肩膀在屋里来回看了看,最后无聊地拿起了电视遥控器。
冬天骑摩托是最遭罪的,零下三十来度的天,穿的再厚,捂的再严实,六七十迈的速度,别说手脚了,身上一下子就打透了。
张东明也不想骑,主要是大初一的也打不着三蹦子啥的。
不过其实也还好,十几里地走着远,骑摩托七八分钟也就到了,再冷也冷不到哪去,这要是四五十里地,张东明说啥也不带骑摩托的。
摩托在道上行使,一路的寒风凛冽。
虽然这辈子没咋骑过摩托,但张东明上辈子的水平是很好的,要不巩立国也不能放心让他随便骑,不过道上有不少冰,张东明也不敢骑太快,一路没超过四十迈,七八分钟的道骑了十几分钟。
进了村子,张东明先到商店买了一桶豆油和一袋大米,按理说他是没必要买东西的,不过大过年的,空手去串门也不是那事。
路还记的清楚,张东明直接骑摩托到了白东升家。
破烂的大门,塌了大半的院墙和大门垛,满是荒草的院子,三间摇摇欲坠的破土房子,就有两三块玻璃,剩的全是用塑料糊着的糟木窗户……
两年多,白东升家更破烂了,别说这六家子村,估计全乡也找不出来一户比白东升家更惨不忍睹的了。
大门没锁,事实上这破大门都快散架子了,锁不锁没区别,而且这个家也没锁的必要,小偷来了都得含着泪走。
张东明进院,塑料糊的窗户也看到屋里,一边朝屋走:“有人吗?”
走到屋前屋门也开了,白东升看到他先是一脸意外,然后一脸的高兴和惊喜:“老师……”
上次来是初冬还没太大感觉,这次正是深冬,四处漏风的屋子,没暖气,炕也不热,屋里跟外面感觉也没啥区别,冰冷冰冷的,张东明心说这晚上可咋睡觉呢,不得冻死啊。
窗户没两块玻璃,屋子很暗,白东升开了灯,赶忙把炕上习题册考试卷啥的收了起来。
张东明缓了下,坐下笑道:“你爸跟你姐拜年去了?”
白东升知道老师不喝茶水,给倒了杯白水:“我姐拜年去了,我爸...不知道去哪儿闲逛去了。”
张东明早就问过白东升,白洪山上次得病恢复之后,一点也没改变,还是以前那德行,一点不过日子,家里地也不种,租地那点钱还不够他抽烟喝酒的呢,别说供白东升念书了,他自己还得靠白艳一个月的那点工资养活。
白艳也没办法,她再苦再不容易,白洪山再混蛋再不是东西,她能不管么,就像她说的:“那是我爸,我能咋整?”
“老师你先坐着,我去找我姐。”白东升带上他初中时候的那个破棉帽子。
“不用,这快中午了,也该回来了。”
“马上就回来!”
白东升也没听他的,直接跑出去了,急的外屋门都忘了带上。
喝了几口热水,张东明身子也有点暖和劲儿了,不过屋子实在太冷了,根本坐不住,这时白东升走了,他哆哆嗦嗦在地上来回走着。
屋里还是他两年前来时的样子,不同的就是地上多了蓝色的行李厢,应该是白艳的,挺旧的,一看就用了有些年了,不少地方都磨破了,四个箱子轱辘还剩两个,还都是坏的。
拿起柜子上那摞白东升刚收起来的习题册和考试卷看了看,都是做过的,一道题也没拉,不是新做的,是以前的做的。
一高的习题册考试卷很多,极少有学生能全部都做了,白东升不但全都做了,放假还都带回来了,还认真在家里重新的温习,还是大过年的。
这就是白东升学习的努力程度,没有夸奖或惊讶,对白东升来说这是必须的,他没有任何的借口和理由不这样努力,他不这样,对得起他姐么。
放下习题册,张东明看到旁边还有两本书,《建筑企业会计》和《施工企业会计核算与纳税实务》。
这两本书显然是白艳的,张东明翻开看了看,不是新买的,不少页边页脚都翻卷了,很多地方都还用笔做了标记,这方面他不是专业的也看不太懂,翻了几下就笑着把书放了回去。
大概七八分钟,这姐弟俩回来了。
白东升掐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着粗气,摘下棉帽子是一脑袋的汗。
白艳好很多,也是在尽力控制,不过喘气也有点重。
张东明看着这姐弟俩苦笑着摇了摇头,跟白东升说:“把帽子戴上,一脑袋汗,一会儿感冒了。”
白东升戴上帽子,白艳也缓了口气,然后看到张老师她一下子又不知道说啥了,于是赶忙去拿暖壶给倒了杯水,最后来了句:“张老师你先坐着,我家太冷了,我去抱柴火烧炕。”
“我去!”白东升说了声,就跑出去了。
白艳更不知道说啥了。
张东明很无奈,白艳对他一直都这样,很尊敬很拘谨,他说多少次了也没用,笑道:“拜年去了?”
“嗯。”白艳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感觉放松了些:“张老师,你…你咋来了?”
“咋地,不欢迎啊。”张东明乐呵说。
“不不不。”白艳赶忙摇头。
张东明苦笑,本来想活跃下气氛,可这根本也没法开玩笑啊,直接说:“我今个来,想跟你说说工作的事。”
“工作?”白艳没懂。
张东明点头。
公司市场方面他安排了陈健,而财务这块,他的人选就是白艳。
从张东明最开始知道白艳的工作是在一个小建筑公司当会计时,他就有了这方面隐约的想法,之后的故意多了解,以及不经意的跟白艳提及工作的事也都是因为这个。
可以说白艳是张东明唯一的人选,因为财务方面除了白艳,他没有能信任的人,而他对白艳的信任,近乎于绝对。
事实上这其中出现了一些偏差,主要在于他到县里之后接触到了董燕,同时也跟唐婉确定了关系,让他在思考和权衡之后决定和董燕合作,决定跳过建筑行业,直接进入房地产行业。
而这种偏差的结果,直接导致他犹豫了,犹豫他到底要不要找白艳?
因为张东明清楚,他给白艳的这份工作在不远的将来可能会意味着什么,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找陈健,因为陈健这个人比他还现实,比他还冷酷。
但张东明对白艳不能这样,这姑娘太不容易了,从小到大吃了太多苦,遭了太多罪了,更重要的,他很清楚白艳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这个事他必须谨慎对待。
他来时跟巩菲说今天晚点回去,就是因为这个事他得跟白艳好好说说,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说明白了,让能白艳能做出最清晰最理智的判断。
因为这对白艳来说,可能是一次命运的选择,是他不能给予任何承诺和保证的命运的选择。
这并不是夸张,张东明很确定。
因为他了解自己,也了解董燕,了解地产行业,更了解这个社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