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生起来了,教室里暖和了许多。
其实也还好,主要是班级现在一共就17个学生,课桌都离炉子都不远,所以都感觉挺暖和的。
不过这种情况每天只能持续到第六节课,因为这时候一天的煤就差不多烧完了,然后第七节课炉子还有些余温,到第八节课就冰凉冰凉的了。
这事张东明也跟巩立国提过一嘴,巩立国说学校条件确实是有限,而且如果到了第七八节课炉子还烧的旺旺的,一是浪费,二是放学之后也可能有一定的安全隐患。
张东明想想也是,这事也就算了。
然后生炉子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学生可以带饭了,每天第四节课的时候饭盒在炉子上热一下,中午就能热乎乎地吃一顿饱饭了。
这指的是班上像赵小莉、白东升、吴畅这些家庭条件困难的学生,家庭条件好点的,一般家长都嫌麻烦,也不差中午孩子这一两块的饭钱。
晚上,巩立国家。
吃完饭,孙淑芬在外屋地收拾,张东明跟巩立国在炕上唠嗑。
“叔,跟你商量个事啊。”张东明给巩立国把茶水满上。
“又有啥主意了?”巩立国苦笑,今天东明那勤快劲儿他就猜到了肯定有事,只是他知道这小子嘴里的事就没啥顺当的,也就没开口。
张东明乐呵呵说:“也不是啥大事,我打算让我班那六个学习的学生上晚自习。”
巩立国皱了皱眉:“上晚自习?”
张东明解释说:“就是晚上六点到九点,让学生在学校上晚自习,学校只要帮我给班级拉个电就行了,到时候电费和煤钱都我自己出。”
巩立国想了一会儿:“学生晚上住哪儿?”
张东明说:“一共就六个学生,就住我家,俩男生跟我住一个屋,四个女生住之前唐婉的屋。”
巩立国点了根烟,慢慢抽了两口:“你跟学生们都说过了?”
张东明拍马屁说:“哪能,这不是得先跟叔你商量么,不过我班那几个学生肯定都乐意。”
巩立国点了点头,直接道:“行。”
张东明有点意外,虽说这事他知道不太为难,可也没想到巩立国答应的这么痛快。
巩立国乐呵呵道:“这事答应你没啥,可你得先跟叔唠点实嗑。”
张东明苦笑,他大概能猜到巩立国想跟他唠什么。
巩立国弹了弹烟灰,说:“说实话,这次弄来的习题册和考试卷又花了多少钱?”
张东明一脸坦白从宽的样子:““叔,那我干脆就跟你说了吧。”
巩立国笑了笑,等着张东明说。
张东明慢慢交代说:“之前我也说过了,就帮我卖蘑菇那哥们儿,跟三初中一个副校长的关系特硬,我花了三千块钱,让我那哥们儿帮我从三初中弄一些他们这一届初三的习题册考试卷啥的,上次的是,这次的也是,以后也还会有。”
巩立国点了点头,跟他猜的大致差不多,但钱这方面似乎有点问题,问道:“真就花三千?”
张东明一脸肯定之色:“啊,就三千,再说三千还少啊,要不是我想多弄点习题册考试卷啥的,凭我那哥们儿跟三初中那个什么副校长的关系,可能一分钱都不用花。”
巩立国看着张东明,似乎在分辨他说的真假,可无奈最终只能放弃,这小子脸上没有一丁点破绽,他找不到丝毫的判断依据。
巩立国抽了几口烟,想了想,道:“东明啊,叔能看出来,你是真的想好好教那些学生,你也做到了,开学以来,你们班的变化,学校所有老师也都看在眼里。叔呢,很多时候是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但叔很相信你,对你也很放心,叔只是希望你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别太感情用事,多想想自己,多想想以后。”
巩立国说的其实已经很明白很透彻了,尽管这些话的道理对张东明来说没什么意义,但这些话里深沉的关心却是张东明在乎的。
这大概是一种很难表达的东西,事实上也没必要去表达什么,懂就好了,记着就好了。关键是除此之外,张东明似乎也做不了什么,这也是他一直感觉无力、甚至懊恼的地方。
第二天,张东明跟赵小莉白东升等几个学生说了他的打算。
几个学生大都高兴,又蹦又跳的。
初三刚开学的时候,这几个学生甚至连赵小莉对考高中都没有多大的信心,是张东明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户。
如今,当这几个学生开始有了勇气和信心的时候,当他们有了足够的动力努力学习的时候,当他们越发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与城里学生差距的时候,他们对于成绩的渴望是很迫切的。
这点上,张东明在这几个学生平时的学习状态中早就看出来了,对他们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
然后这个事,张东明跟学生说每人一个月要收40块钱。
当然张东明根本不在乎这点钱,一个月40都不够每个学生伙食费的,他主要是考虑到巩立国孙淑芬这两口子的想法,所以就是象征性地收一点。
至于学生家长那边,张东明相信是没任何问题的。
一是就这点钱。
二是孩子就住他家,晚自习他也一直看着,家长也都能放心。
最主要的,上晚自习对孩子学习成绩的提高是很有帮助,现在孩子这么努力学习,那些家长一定也都是非常支持的。
事实上即便是没有晚自习,因为很多学生家离学校比较远,二三十里,大冬天的来回路上骑车冷不说,每天上学放学的天差不多都黑着,家长本身也不太放心。所以近几年,一到冬天,有些家离学校比较远,然后成绩还可以,父母也很支持孩子学习的学生,都会在乡上找人家租住。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前提,张东明才毫不怀疑几个学生的家长都会答应这事。
不过张东明也不是没有担心,他跟几个学生说这事的时候,其他人都又蹦又跳的高兴的不行,只有白东升闷闷的。
本来的话,白东升这学生的性格就是这样,特别内向,特别不爱吱声,张东明开始也没在意,不过随后仔细想想可能没那么简单。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第二天其他五个学生都说家里答应了,而且他们爸妈都很高兴很支持,只有白东升说他爸不同意。
办公室里,张东明拉着白东升坐下,温和道:“跟老师说说,你爸为啥不同意?”
白东升低着头,那双脏兮兮的、手背上都是冻裂伤口的小手一下一下攥着:“我爸……我爸说……家里没钱。”
张东明知道白东升的家庭情况,所以昨天他就跟白东升说了,说如果他爸不同意,就让他说一分钱不收:“你跟你爸说清楚了么,老师可以不收钱的,只要你能努力学习,考上高中。”
白东升点头,小声说:“说了,我爸说那也不行。”
张东明皱了皱眉,看着一直低着头的白东升,也没再问,最后道:“跟老师说,你是不是很想上晚自习?”
白东升那双小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最后很小声地“嗯”了下。
张东明点了点头:“今天你回家再跟你爸好好说说,你爸还不同意的话,老师去跟你爸说。”
白东升抬头看着班主任,小手攥的紧紧的:“老师,不……”
张东明抬手打断了白东升的话,握起他那双脏兮兮的、都是冻裂伤口的、攥的紧紧的小手,柔声说:“没事的,相信老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