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第一节晚自习张东明讲了一节卷子。
第二节晚自习,几个学生在教室里看书做题,张东明坐在教室外的水泥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了会儿,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干啥呢】
唐婉:【怎么了?】
张东明:【啥啊,没怎么啊】
唐婉:【真的?】
张东明:【真的】
唐婉:【少见呀,张老师主动发信息了!】
张东明:【呵呵,干啥呢】
唐婉:【没干啥,准备洗澡呢】
张东明:【那洗去吧,也没啥事,就看看你干啥呢】
唐婉:【不着急】
张东明:【去吧,一会儿水凉了】
唐婉:【好吧,加油!】
张东明:【加啥油?】
唐婉:【暂时保密】
张东明:【呵呵,去吧】
唐婉:【嗯】
收起手机,张东明这时才大概理解为啥唐婉很多时候都是给他发信息而不是打电话了,笑了下,起身会教室了。
……
……
周日,阴。
中午上课回来,吴畅和齐丽丽回家拿衣服去了,张东明和其他四个学生吃了饭在院子里洗衣服。
洗完衣服待了会儿,四个学生就都回学校了。
自打五一之后,几个学生就这样了,周日如果不回家的话,下午洗完衣服没啥事都会回班级学习。
张东明在家待了会儿,正准备去店里看看,马宏旭他爸骑车来了,还拎了一桶豆油。
“叔,你咋又拎豆油来了。”
“应该的应该的,哎呀,张老师你就别客气了。”
这学期以来,加上这次,马宏旭他爸已经来送过一次大米一次白面和一次豆油了,张东明本来是不收的,可有了过年时候的经验,马宏旭他爸每次来根本不管张东明说啥,乐呵呵地放下东西就走。
事实上不光是马宏旭他爸,这半年其他几个学生的家长也都来送过几次东西,能拒绝的张东明都拒绝了,像马宏旭他爸这样根本不管他说啥放下东西就走的,张东明没办法也就收了。
然后几个家长都是各自来的,也没商量说每个人送啥东西,这导致了张东明家里现在有五桶豆油,几个学生中考完都吃不完。
马宏旭他爸走了,张东明看着几桶豆油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门了。
七八分钟,到了店里。
店里平时也没人,白艳正坐在那发呆,张东明进来都没注意,咳了声,这姑娘才回过神来。
“想啥呢。”张东明坐下来。
“没。”白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张东明也没注意到她回过神的第一时间眼神中闪过的一抹慌乱。
“一天天这样干坐着挺无聊的吧?”张东明笑着问。
“没啊。”白艳正色说。
张东明笑了笑:“你爸现在咋样了?”
白艳看了眼张东明:“基本恢复了,也没啥留下后遗症。”
张东明点了点头:“这次也够玄的,以后让你爸多注意点,少抽烟少喝酒,最好沾都别沾了。”
白艳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希望吧。”
张东明看了看白艳也没多说。
白洪山发病去医院那天说的一些话其实挺让张东明感动的,也让张东明改变了一些对白洪山的看法,但要说白洪山恢复之后会完全改掉之前那些毛病,显然不可能的。
这并不能用简单的性格或者习惯去解释。
就像那天在去医院路上白洪山对白东升说的那句话:【儿子,爸可能要死了,爸这辈子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和你姐。】
白洪山的内心深处是这样想着,可生活中却做着那些混蛋的事。
事实上这并不矛盾。
人的深层次想法和表面行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统一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只是这种情况在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上会体现的有所差异而已。
这是个比较深刻的问题,很难具体解释,非要说,或许就是人性的复杂吧。
俩人简单唠了会儿,外面“哗哗”下起了雨。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来着,阴了一上午还以为下不起来了,这时候下上了,还挺大的。
白艳把门,张东明帮她把自行车推进来,南风天,屋里潲雨,白艳关严了门,张东明关上了窗户。
雨水冲洗着本就被白艳擦的干净明亮的窗户,街上的行人在雨中匆匆往家跑着。
张东明看了下时间,两点半,吴畅和齐丽丽这时候肯定还没从家里回来呢,其他几个学生在班级也没啥担心的。
“这雨可够突然的。”张东明念叨了句。
“嗯。”白艳看着窗外。
张东明看了看她:“这几年在外面挺不容易吧。”
白艳淡淡说:“还好。”
张东明点了点头,白艳也多说,屋里突然安静了,只有外面的风声雨声。
张东明问:“你念过大学么?”
白艳摇了摇头:“没,高中毕业后就不念了。”
张东明接着问:“考上大学没去念?”
白艳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最后点了下头。
窗外,风刮着,雨下着。
风不大,轻轻一阵就转换成了哗哗的雨声,雨水从干净的玻璃窗上不断往下淌着,窗外能看见的东西很少,但似乎能看得很远。
“我喜欢雨天,打小就喜欢……”
“小时候,一到雨天我总偷偷跑去外面浇雨,经常被浇的透透的,然后每次都会我妈说,有时候还会被打屁股,然后一被打屁股我就哭,然后我爸每次都会帮我求情,然后我妈就不打我了,那时候,我爸和我妈感情可好了,从来都不会吵架……”
“八岁那年的冬天,记不清了,反正是年底快过年的时候,我妈和我爸大吵了一架,那是我知道的他们第一次吵架,我妈砸坏很多家里的东西,杯子,镜子,电视……然后我爸打了我妈,我哭着喊着怎么也拉不开,那天半夜,我妈领着我回我姥家了……我记得那晚天很黑,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漆黑的山路上,我特别害怕,我妈一直紧紧抓着我手,我走不动了,我妈背着我走,我冻得直哆嗦,我妈蹲下下来抱着我,我妈抱了我很久,也哭了很久……”
白艳看着雨雾茫茫的窗外,雨水洗刷着干净的窗玻璃,倒映着她闪闪的眼睛。
“打那之后,我妈我爸就总会打架,我每次都会哭着喊着劝,可是一点也没用,然后我也渐渐知道了他们打架是因为我爸不过日子……直到生了我弟,我妈和我爸吵架的次数变少了,但我也再没见过他们俩人之间的笑容……”
“后来我考上高中了,我爸还是那么不过日子,我妈种地干活供我和我弟念书,月末放假回来,也总会见到我爸在别家喝多了回来耍酒疯,一边骂一边砸东西,我妈不搭理我爸,任他骂任他砸,我弟就一直在旁边抱着我哭……”
“后来我考上大学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大学,只是一所普通二本,但我真的努力了,高中三年,我比我们班任何一个人都要努力,然后……就在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到家的那天,我看到我爸像木头一样跪在炕上,我妈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
“我恨我爸,但他是我爸,我能怎么办……”
风停了,雨小了,
白艳慢慢闭上眼睛,屋子里,只剩下雨点从外面房檐吧嗒吧嗒滴落的声音。
白艳缓缓了出来,睁眼看过来:“对不起,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些。”
“没什么,你感觉舒服些了就好。”
张东明简单说了句,白艳沉默了半晌:“张老师,谢谢!”
张东明推开窗户,清凉的风吹进来,呼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我这人不喜欢听谢谢这俩字,以后别说了。”
张东明一直也没有回头,白艳看着他的后背,好一会儿,默默点了下头。
张东明回过身:“你会计是后来学的?”
白艳点头:“我大学报考时候报的就是会计专业,这几年在市里打工除了给家里也攒下了点钱,去年报的会计班,年底拿到的会计证。”
张东明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外面雨也基本停了:“估计也不能来人了,下雨天凉了,你穿的太少了,别感冒了,早点回去吧。”
白艳摇头说:“不用,不冷。”
张东明有点无奈:“不冷就怪了,赶紧回去吧,我也走了。”
白艳本来还想坚持,不过张东明拿着锁头已经准备锁门了,最后也没说什么。
回家的路上,张东明抱着肩膀哆哆嗦嗦走着。
他今天过来本来是想跟白艳说让她回市里找工作的,毕竟他每月给的800块钱工资太少了,加钱的话白艳肯定不能干。
不过在听了白艳那些话之后,张东明改变了注意。
一是他知道即便说了白艳也不一定会走,二是他决定和白艳再接触一段时间,多了解一下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