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傻子。”男人似乎终于察觉到聂初醒在取笑他，黝黑的眼中带了一丝薄怒，“我叫苏晔。”

　　“哦－－”聂初醒拖长了音调，“苏晔。”

　　他不是傻子也好，照顾一个脑袋正常的人总比照顾一个傻子要容易。

　　“你有哪里不舒服的吗？”聂初醒干脆拖了把椅子在他的病床边坐下。

　　苏晔想要起身，这样平躺在床上跟她讲话，实在是有那么一点奇怪。可是他只是稍微动了动身体，浑身就快要散架一般，疼得他龇牙咧嘴。

　　“哎，你别乱动！”聂初醒发现他的动作，连忙起身制止他。

　　“医生说你身上多处骨折，最好是就这么躺着休养。”

　　苏晔听聂初醒说完，乖顺地躺好，只是视线依然胶着在她的身上。

　　聂初醒被他这样看着，感觉有些别扭，于是直截了当地要求他：“你能别盯着我看了么，压力山大啊简直。”

　　苏晔不自在地微微撇过眼，轻应了一声：“哦。”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病房里的两人一个盯着天花板发呆，另一个心思一直系在没吃完的饭菜之上，全都没有说话。

　　突然，苏晔又开始轻微地扭动身体，像是想要坐起来。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动吗？”聂初醒站起来按住他，却对上了他颇有些委屈与不自然的视线。

　　“怎么了？”聂初醒直觉他好像是有什么事。

　　“我……”苏晔咬了咬下唇，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口。

　　聂初醒最烦别人这样唧唧歪歪，不耐烦地命令道：“赶紧说！”

　　“我想去洗手间！”苏晔迅速地说完，然后撇开了脸，因为害羞而不敢与聂初醒对视。

　　聂初醒笑了，觉得这人别扭得还真是可爱。

　　“大的还小的？”聂初醒问得坦坦荡荡。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她已经被浸染得生熟不忌。

　　反倒是苏晔格外扭扭捏捏，憋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小的。”

　　那声音轻的，聂初醒若不是集中全部的注意去听，压根就听不到。

　　她从病床下边拿出尿壶，刚准备掀开被子，就听到了苏晔慌张的声音：“我、我自己来！”

　　聂初醒斜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停留在他那抬起来都费力的手上，怀疑地问：“你能行吗？”

　　苏晔咬了咬牙，似乎想要伸手去接，可尝试了好几次，手刚抬起几厘米，就又因为疼痛而不得已垂了下去。

　　聂初醒冷眼在旁边看着，想要等他自己放弃，可是他一直在努力，最后她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掀了他的被子，扯了他的裤子，把尿壶对了上去。

　　苏晔惊呆了，痴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下身，脸涨得通红－－不过由于他的脸上涂满了药水，别人也看不出来。

　　其实聂初醒也是头一回看到男人的那个部位－－除了幼儿园的时候不小心扒了班上男同学的裤子之外。

　　她扭过脸去，手维持着握住尿壶的动作，身体是僵硬的，一动也不敢动，连带着她的声音也僵硬了起来。

　　“快点。”她催促道。

　　当着聂初醒的面，苏晔哪里能够尿得出来，尽管他的膀胱快要憋到爆炸。

　　“你……先出去。”他极力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聂初醒能理解他的难堪，松开手出了病房，在外头等了将近五分钟才又重新进去。

　　苏晔仍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尿壶里多了一些东西。

　　聂初醒忍住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苏晔都会觉得难为情。

　　她拿走尿壶，替他穿好裤子，又拉好被子。在这个过程当中，苏晔始终别开脸，没有看过聂初醒一眼。

　　聂初醒从来没有做过帮人倒尿壶这种事情，她其实心里是有点排斥的。一来这种东西挺脏的，二来苏晔又不是她什么人。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了选择。

　　重新回到病房，聂初醒随口问了一句：“要喝水吗？”

　　她刚才看到嘴唇挺干的，都起了一层皮。

　　“不要！”苏晔回答得迅速而坚决。

　　聂初醒先是一愣，想起刚才那尴尬的一幕，顿时就明白了他拒绝的理由。

　　“嗯，少喝点水也好。”她笑得意味深长，而苏晔更是无地自容。

　　“你不走吗？”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而聂初醒还坐在病房里淡定地玩着手机，苏晔忍不住问。

　　“嗯。”聂初醒没有抬头，指尖仍然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苏晔心中冒出一点点的喜悦，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她：“你为什么不走？”

　　聂初醒闻言，将手机收了起来，痞笑着问他：“怎么，想赶我走？”

　　“没有……”苏晔连忙否认，他巴不得她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哪里会想要赶她走。

　　“你放心，我不会扔你一个人在这里的。”聂初醒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继续玩起了手机。

　　她这一句话说得相当随意，却在苏晔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小时候那些令他难受的记忆再一次涌现出来，他的心又开始钝钝地疼。他原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原来并不是。

　　“你真的－－不会扔下我一个人？”苏晔望着聂初醒，眼中有着怀疑，但更多的，则是期待。

　　“是啦是啦。”聂初醒摸了摸他的头，“我说不会就不会啦。”

　　这人都这么大的，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非得人陪着。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还可以跟你拉勾的哟！”说着，聂初醒还真的伸出小拇指去勾住了他的，嘴里念叨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骗你是小狗。”她最后说。

　　苏晔这才露出了笑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说：“Vivian，你真好。”

　　听到从苏晔口中蹦出的这个名字，聂初醒不可抑制地狂笑出来，笑得苏晔一头雾水。

　　“怎么了？”他问，他刚才有说到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吗？

　　“小傻子－－哦，不，苏晔。”聂初醒笑得喘不过气来，“我不叫什么Vivian，刚才那是骗你的。我的名字是聂初醒，初一的初，苏醒的醒。”

　　苏晔的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懊恼，而后趋于平静。

　　等到聂初醒终于笑够了，他才再次开口：“初醒，我想睡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