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到来的小风波最后还是被台上的节目所淡然，花了重金请来的花魁当然不可能只唱一首曲子就完了啊，清竹的凤求凰一向是拿手好戏，纵然在别人听了千百遍之后，依然可谓经典，清竹所创的凤求凰音域，至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可以赶超过她，在这点上穆双是心服口服的。今天根据穆双的主意，清竹破例的没有一开始去唱凤求凰，而是用一首李清照的词，配了自己的乐曲组织成一曲全新的风格。

　　穆双与眉舞双双退场而去，只留了清竹一人在台上，清竹微微欠身道：“苏老爷大寿，清竹在此献丑了。”

　　清竹修长的指尖游走在琵琶之上，琵琶乐声悠然而起，此时台下听曲的看客来宾已经是一片寂静，因为他们以为能听到的凤求凰，却没有听到，初次见清竹演奏新曲，而且音域与乐声全然与往日不同，穆双抱着手悠闲的倚在台下纱曼遮挡住的地方，眯着眼睛看着清竹神采飞扬的表演。眉舞轻笑道：“也就是你这丫头能想起那么多希奇古怪的创意，也怪不得十四娘会喜欢你，看来我当机立断的没有继续与你为敌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哟。”眉舞含着笑，语调已然变成了调侃。

　　穆双心不在蔫的哼了一句，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清竹身上转移到了苏老爷那桌上的苏离身上，苏离就连就席也是冷着一张脸，任凭同桌的家人如何恬着脸笑着跟他说话，却始终没见他再笑过一次，穆双很奇怪，究竟是什么怨恨能让一个人如此厌恶自己的家族？当初那个鸿乐赌坊门前的苏离，不是笑的很轻松么？

　　穆双神色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那个笑容满面的苏离。。。究竟是不是他自己？他的腿，又怎么会瘫痪在此？哼。。。那欧阳轩不是自称神医么，等哪天来该叫他来给苏离瞧瞧才是，穆双胡思乱想的想着，等转过神来时，台上的清竹已经缓缓起声。。。此次起的不是歌，而是她轻扬的语调，读出来的词。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词本来是穆双闲得无聊跟眉舞读来听的，被清竹听去，却是很喜欢，于是穆双干脆灵机一动，让清竹在凤求凰之前缓缓读下，带着丝丝的女儿情愁的语调和这让人闻所未闻的词，立刻博得了全场的震撼。

　　苏老爷笑道：“好一个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清竹姑娘好文采呀！”苏老爷一声清喝，让本来就为清竹的词诵震撼的来宾更是激动了起来，顷刻之间各种赞扬之声灌入耳内，更是博得台上佳人嫣然一笑。

　　眉舞有点嫉妒道：“你怎么不给我出这么一出独戏，反而把这小便宜给了她？哼，这下清竹的身价又要涨了才是。”

　　穆双笑着捏了捏眉舞气鼓鼓的脸道：“你呀你，永远都这么不淡定，你声音清媚语调高扬，又怎么能读出这个词的风韵？这词适合清竹而已，清竹这么淡然的性子里肯定经历过我们所不知道的一切，而那正是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也无法淡然下来的原因。我若把这戏给了你，你认为你能演出这么震撼的场景么？”

　　眉舞知道穆双所说一切在理，可她有点不服气道：“我也未必哪里比清竹差，是不是。”

　　穆双笑道：“各有千秋，干嘛非要跟她比？”

　　眉舞哼道：“不愿低她一等，叫她瞧轻了去。”

　　穆双无奈的抱着手问眉舞：“清竹何时将你看轻过？每次不都是你冷嘲热讽的在排挤人家，若我是清竹，才不能容你这般胡闹，早早的就要跟你掐个不死不休才是。”

　　眉舞一呆，转眼下意识的看着台上的清竹，是呀，自己一直在跟她作对，从清竹进入醉春楼那天开始，她就在跟她作对，可是清竹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见了眉舞依然是一副笑容满面的不曾记仇的样子，眉舞一直觉得清竹是虚伪的，表面对她笑，背地里还不一定在鼓捣什么东西，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清竹依然什么东西都没鼓捣。还是刚来醉春楼时的那副样子，只不过洗尽铅华之后，更多一份淡然。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清竹拿手的凤求凰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中被吟唱出来，台下又是一阵欢呼，所有的气氛仿佛被一下掀到了*之中，而眉舞淡淡的看着清竹的背影，记忆。。。也一下沦陷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季。

　　五年前，眉舞已经是醉春楼之中小有名气的花魁姑娘，年轻气盛又多才多艺，一度嚣张到极点。那日清晨，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之后还不见晴，本来楼里的姑娘都无所事事的抱了暖炉三三两两的缩在好友的房间火炉旁谈笑，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十四娘没好气的叫道：“这大清早的，醉春楼不开张，又是谁叫魂哪！”

　　门外一个虚弱的声音渐渐的传来道：“掌柜的，你开下门吧，我是来投奔您的。”

　　十四娘心里一异，怎么还有姑娘专门来投奔开清楼的呢？这事可真希奇了，但是送上门来的肥肉谁又会不要呢？十四娘赶忙将手里的帕子塞在棉袄里，她开门之后，看到的却是一副有点凄惨的景象，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年轻姑娘被冻的瑟瑟发抖的缩在门外，脸上新娘妆容未褪，又加了一层霜寒，那姑娘满眼企求又不失冷静的看着十四娘，眉眼之中竟然也是个俊俏的人儿。只是这身装扮，实在是叫十四娘吃了一惊，犹豫了片刻之后，十四娘到底还是要了她。

　　十四娘将她带进了醉春楼，那姑娘呆站在原地抱着胳膊发抖，虽然楼里比外面暖和了不少，但是她挨了那么久的冻，一时半会儿还是缓和不过来的，十四娘打量货物一般上下围着她打量了片刻之后，悠悠的开口道：“你投奔我醉春楼，可有何要求？”

　　那姑娘默默的摇了摇头，声音清冷道：“我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老板可以收留我，一日三餐，温饱足以。”

　　十四娘掩嘴而笑，她意味深长道：“姑娘，你可知道咱们醉春楼里的女子，自来做的可都是皮肉生意，我给你一日三餐温饱，这个要求很容易，只是你一入这风尘地，从此便就出头难了呀。”

　　十四娘上下的打量着依然低头不语的女子，她这番话一是提醒这个姑娘，来到醉春楼需要干什么，再是提醒这个姑娘，一旦来了再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眼前的女子只是淡淡的点头道：“我明白，老板，但是我卖艺不卖身，这可好？”

　　十四娘猛然一乐，又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个颇有姿色但是明显没有长开的小女孩道：“你有何价值，可卖艺不卖身？那你得拿出点料来让妈妈我心服口服才是。”

　　那女子淡然道：“好，请老板给我一把琵琶。”

　　十四娘眉毛一挑，醉春楼里想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得多高的规格她可知道？别的楼里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姑娘来到这，那也只是得破了那例罢了。既然这个小丫头想试试，那就让她试一把吧。

　　十四娘命人拿来琵琶，此时楼里懒散散的取暖的姑娘们已经全部蜂拥而出，挤在二楼出嬉闹着看热闹。

　　结果眼前女子一出声，十四娘立刻就知道她是具备那个资本的了，她的资本不在于其他，而在于她的音色，整个醉春楼里的姑娘，没有人可以比她的声色更清凉柔和，把凤求凰唱的如此委婉动人。

　　眉舞当时站在楼梯口横眉冷对此处一切，从那时起她就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将来，必定能成为这醉春楼的支柱。

　　十四娘当时拍板决定留了她，看着她一身单薄的衣服后，立即命人带她去了后堂换衣服，十四娘看着她在老妈子们的伺候下换好了一身素淡的衣服之后，这才想起这个姑娘的名字还不曾知道。

　　她问道：“姑娘芳名，可否告诉我了？”

　　那女子淡然的抬眼看着窗外的景色，那层雪积累的挡住了窗前的景儿，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一抹翠绿映于眼前，虽然被积雪压弯，但是依然不改本色。

　　她开口道：“妈妈，便叫我清竹吧。”

　　十四娘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姑娘，她先前那副冷漠又凄凉的神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反是一副温和的笑容。

　　从那年起，清竹就成了醉春楼的女子，一入风尘，从此不想回头路。那些过往，已是前尘往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