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我拿了药回家,换了身脏衣服,然后就去了伍家。
日子过的实在是太无聊了,一旦空闲下来,心里就觉得空茫茫的,没有着落。除了去伍家招人嫌,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在他们家坝子里转了转,屋门紧闭着,一看就没人。
本来是兴冲冲地过来是打算闹一闹,这时候不免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天地间静悄悄的,好像只剩我一个人。
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我往屋檐下看了一眼,过去一脚踢翻了水桶,里面的水顿时全部倒了出来。
心里不解气,又往坝子底下扔了两个背篓,屋檐底下竖着的那卷种花生用的塑料薄膜也牵扯得一地都是,之后能翻的翻能摔的也全摔完了,看到满眼的脏乱,才解恨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便觉得浑身出了一层汗,冷风一吹,背脊发凉。我回去喝了一碗烧得滚烫的开水,之后睡得昏天黑地。
梦里我梦见自己在伍家搞破坏的时候,黄雀仙和伍大虎回来了,我被这两人逮住,黄雀仙狞笑着,又朝我扬起巴掌。
我一下就被吓醒过来。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响亮的巴掌声。怔愣地摸了摸脸,发现脸并不疼,只是滚烫滚烫的,不太正常。头也晕沉得不行。
我一连烧了一个星期,等到病好,只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病好之后,我又去了伍家。
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心里明明是讨厌看见那一家子的,可还是忍不住往伍家凑。
这次去的时候,三人都在。天气很好,黄雀仙和伍大虎正在坝子里翻晒往年的油菜籽,伍春雷则趴在坝子底下的石阶上,看样子好像是他的东西掉进缝隙里去了,那傻子正在掏。
那两口子看见我,不约而同从晒垫里直起身,眯了眯眼。
我走过去踢了那傻子一脚,见两人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笑着上了坝子。
那傻子想来是太专注了,被踢了一下,仍旧垂着头忙活他的,没什么反应。
黄雀仙完全忍不住怒气,我上去后她便拦在我面前,“上次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是啊。”我笑了笑,“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我就知道是你!你这个贱人……”
伍大虎在她旁边拉住她的手。
“怎么,仗着人多,又想打我?”我转头叫了那傻子一声,“伍春雷,你妈又要打我了!”
伍春雷东西也不管了,双手随便在衣服上揩两把就冲上来。
伍大虎摸了摸伍春雷的头,低声告诉他家里藏着好东西,要他去找,那傻子一脸为难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看着他爸,“那你们不能欺负我媳妇!”见伍大虎点头应了他,欢呼一声进了屋子。
“既然你来了,我们就把话说清楚吧。”等那傻子进去了,伍大虎才开口,“只要你答应签字离婚,我就把欠条撕了,你欠我们伍家的钱从此一笔勾销,怎么样?”
“不愧是土财主,真会做生意。”
他脸上没表露出任何情绪,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怎么样?”
“四万块钱,你们就想买走这张离婚证?”我看着伍大虎,一时只觉得这个男人脑子里的观念真可笑,“你们耗费了我近两年时间,现在说离就想离,我孩子没了,以后也很可能没孩子了,喜欢的人……现在也喜欢别人去了,你说说看,除了少一笔债,我得到了什么好处?”
伍大虎顿了顿,“医院拿的赔偿金,我们再拿一半出来给你。”
“哈!这是想用钱来解决——还是用孩子换来的钱?这话亏你真说得出口!”我心里又惊又怒,“你们可以用钱再买来一个儿媳妇,我呢?我失去的这些东西,用钱能够买回来吗?!”
黄雀仙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你想怎么样?”
看着她那副双目喷火、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我不禁扯起嘴角,“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想和伍春雷过一辈子。”
“你!贱人!说到底,你就是想赖在这儿,祸害我们家!”
“没错,你说对了!我就是赖定了,我就是要祸害你们伍家!当初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我以后就怎么对你们!我一定会一样一样奉还回来!”
我话刚说完,那女人就忽然推开伍大虎,朝我扑了过来。
晒垫里的菜籽撒了一地,我被她死死压着,心肺好像都要碎了,那双力气大得跟钳子似的手,还在我身上各处不停地揪扯。
我的抵抗完全起不到作用,我一边觉得身上很痛,痛得受不了,一边又觉得看着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很痛快。
伍春雷很快从屋里跑了出来。那傻子见这模样,一时被吓呆了,脚下踉跄了一下,接着跑过来劝架。
黄雀仙却是已经气疯了,手上的力道毫不客气,见有人拉她,反手过去就是一巴掌。
伍春雷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滞了两秒,然后抹着眼伤伤心心地哭起来。
听见动静跑来看戏的人不少。那些人看了好一阵,大概觉得看累了,黄雀仙也没什么力气打人了,才“好心”地将黄雀仙从我身上拉开。
耳朵里全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我只当听不见。
身体完全虚脱了。
我从晒垫里坐起来,等站起身后,抖了抖衣服和鞋子里的菜籽,慢慢离开了伍家。
伍春雷在后面追了一会儿,最后被黄雀仙拧着耳朵揪回去了。
嘴角被掐破了皮,身上也留下很多青块,周身都在痛,晚上躺在漆黑的屋子里,却很快睡了过去。
我待在屋子里休息了三天,什么事也没做,心里空荡得厉害的时候,冯露露找上了门。
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很惊讶,我完全没想到,她竟会找到这里来。
我愣了几秒才开口问她:“你来干什么?”
她没回答,朝屋子里打量了几眼,说:“你,你回来那么久,就一直就住这样的地方?”
“有什么话你直说吧,说完了赶紧走人。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冯露露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你过得怎么样?”
这问题问得真是搞笑,邻里之间但凡有一点什么消息,传得最是快,那些事闹得那么凶,她能一点都不清楚?
想到这里,我不禁冷下脸,“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至少这里没人赶我。”
冯露露沉默了一会儿,“家里,你可以回去的。你跟我回去吧。”
我避开她的手,“你说完了?完了走吧,我不送你了。”
她的脸色像被霜打了一样,有些灰败,眼眶也开始泛红。身体像是雕像一样僵愣着不动。我实在见不得她这副模样,转身便关上了门。
既然没人要罗小善,既然都巴不得我走,那就从始至终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不要管我,心都伤透了才一脸慈悲为怀地找上门来算什么呢?
那些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啊。
我一觉睡到晚上,起来背了背篓和镰刀,开门的时候,没想到她还在。
简直有病。
我气得门也没关,自顾出了门。
没想到,她却巴巴地在后面跟着。
天色已经黑完了,周围全是泥巴小路,而且坑坑洼洼的,稍不注意就会摔着。走了没一会儿,我就听到后面一声响,然后传来了吸气声。
心里有点烦乱。我当没听见,打着手电筒越走越快。
我砍了两颗青菜扔进背篓里,接着要去砍莴笋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你……偷菜?”
我完全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撞上了什么山精野怪,等意识到那个声音是冯露露的,心里不由怒火中烧。
我回过头,压低了嗓子吼她:“关你什么事!”
不过很意外,没想到她居然能跟到这里来。
冯露露讨好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冯露露直接从小路上摔下了一道一米多高的坎,我见她脚崴了实在爬不起来,本来走出很远,最后又不得以折回去,僵着脸将人扶了起来。
我把她扶进屋子里便没再管她,洗锅加水后,舀了米去淘。
冯露露没叫疼,倒是自来熟地坐在灶台边上,开始帮忙烧火。
屋子里没人说话,安静得很,一时只听到柴火在灶里烧得劈啪作响。
我炒了一盘青菜,和冯露露两人默不作声地吃完了这顿饭。
这个人脸皮真厚,吃完饭后不管我怎么甩脸色她也赖着不走,我心里很生气,还是让了她半个床位。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的脚脖子肿得不像话,皮磨掉了一些,青青紫紫地活像要腐烂一样。
要是遇到以前的冯露露,一早受不了地嚎起来了,现在她倒是懂得以退为进,也不喊痛,就一瘸一拐地在人面前晃来晃去。
这种小伤其实揉揉药酒就行了。我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叫了个摩的,把她送到了县医院门口。
来都来了,白跑一趟显得挺傻的。
我心里很生自己的气,将她扔在一边让她自己挂号,自己到外面透气。
没想到,刚出了电梯走到大厅里,就那么巧的遇到了陈芳茹。
她身边跟着个战战兢兢的实习医生,我听到那实习医生叫她主任。而她本人则完全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目光看到我,眼角一弯,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真是讽刺。这样一个品格的人,想不到竟真的当上了妇产科主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