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对吴节的意义异常重大。
如果说,童子试只相当于高考的的话,乡试就等于后世的公务员考试。
只要得了举人功名,就具备了作官的资格。
说句难听的话,如果中了举人。就算是吴节再也无法穿越回现代社会,再也无法使用金手指,甚至将以前背熟的考题、诗文尽数忘光。凭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以及同黄老太监的私交,要想做个七品知县,甚至中央部院的小官混吃等死,也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可如果连乡试这一关也过不了,自然没有后话。就算有通天的人物在背后扶持,也毫无用处。
刚才黄老太监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肯定有其含义。他这人可是个宦海老鬼,绝对不会拉着自己说废话。
可是吴节明明记得这科顺天府乡试的题目不是〈子谓子夏曰〉啊,他说这些又是想做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到这个时空,以至影响了真实的历史,起了蝴蝶效应?
在出宫的路上,吴节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死活不得要领,等到了陆家族学,也没理出个头绪。
“公子,已经到地头了。”驾车的太监恭敬地对吴节说。
吴节这才一振精神走下车来,心想:管他呢,就算考题变了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背了好几百篇八股文范文,到时候大不了重新挑选一篇抄上去。就算题库里没对应的文章,乡试要考好几天,有的是时间穿越回现代社会,到时候再去查相关资料就是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么一想,心中顿时安稳下来。
今天因为来得早,学堂还没有散学,代先生还在讲课。
等吴节的身子出现在书屋门口,屋中的学生们都是一阵骚动。
“啊!”陆胖子猛地站起来,忍不住叫了一声:“节哥你回来了?”
代时升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将手中的书扔在桌子上,大喝:“你还知道回来,吴节,这阵子跑什么地方去了?”
吴节有些不好意思:“先生,吴节找了个清净的道观温习功课。”
“温习功课,哼哼,想来你长出息了,看不起我的学问了,怎么却又回学堂来了?”代先生一声冷笑。
吴节郑重地说:“先生,学生前一阵子心绪烦乱,也读不进去书,真的想找个地方静静心。如今,身心已然调整到最好,眼见着马上就要进考场,就过来向先生请教。”
“请教,当不起。”代时升更怒,指着外面的太阳地:“若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先生,就去站一个时辰。”
众生眼睛里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尤其是那陆轩和林廷陈,神色中更是带着一丝恨意。
“是,先生。”吴节也不解释,从容地后退,站在了外面。
书屋中,代先生还在咆哮:“陆畅,你也去罚站。”
“啊,先生,我……”
“还不快出去。”
“是。”胖子的声音里全是委屈。
被罚站,吴节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来学堂读书,换他是代先生也是气愤难平,尤其是他吴节还是代先生一直都看好的得意门生,这么自甘放纵,断不可忍。
可是,吴节还不知道自己乡试的名字究竟报上去没有,这事没有办妥,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几乎忍不住要转身离去,直奔顺天府学政衙门。
可古人对天地君千亲师五字看得极重,若违逆授业恩师之命运,传了出去,却对自己名声有极大损害。
因此,虽然心中越发急噪,可吴节却还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
不片刻,胖子就走了出来。
吴节一看陆畅,顿时就大吃了一惊:“胖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却见那陆胖子一张圆脸已经小了一圈,下巴都尖了。眼睛也深陷进了眼眶里,看起人来,很是呆滞,半天才转上一圈。以前的双下巴也剩下了一层,身上地衣服也显得宽大,软耷耷地披在身上。
“我怎么了,还不是为了备考,一连苦读了二十天,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我快要死了!”胖子悲号一声:“我这是自讨什么苦吃呀,咱是陆府嫡孙,将来有爵位可以继承的。这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干,也一样荣华富贵。”
“可你不也挺过来了。”
“是啊,不堪回首,不堪回首。还好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后两天,我得好好睡上几觉。对了,节哥,等下散学,我做东,咱们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那感情好啊!”吴节一笑:“可是,我得先回家去一趟。”
“等下吃了酒再回去也不迟,又不早这一时片刻。你不是想见唐不二吗,你陪我吃酒,我明天带你进府。”
吴节气得笑起来:“胖子,你这是胁迫我吗……胖子……”
喊了几声,却没人回答。
转头一看,胖子却抱着院子里那根桂花树睡着了,口水鼻涕糊了满脸,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这姿势也能睡着,好大难度。
正要笑,学堂散学了,学生们次第出门,见到陆畅的丑态,都掩嘴偷笑。
可即便这样,还是没有将他吵醒。
陆轩和林廷陈也出来了,冷冷地看了吴节和陆胖子一言:“丑类,斯文丑类。”
吴节正要反击,代先生出来了,对陆轩和林廷陈喝道:“还不走。”
二人这才恨恨离去。
“先生。”吴节扯了扯陆畅的衣角,胖子还是没醒,鼾声更大。
“你也走吧,散学了。”代先生转身走了几步,突然转头:“吴节,你的名我已经替你报上了,好好考,不要让我失望。”
吴节大喜,一揖到地:“多谢先生。”
待到抬头,却见代时升已经走得远了,耳边传来代先生拐杖落到青石地板上的声音。
“胖子,胖子,醒醒。”吴节拍了陆畅一巴掌:“散学了,走了!”
“啊,走了!”胖子猛然惊醒:“好,走走走,吃酒去吧!”
就伸手抹了一把脸,将鼻涕和口水抹干,又顺手涂在桂花树上。
吴节已经在西苑呆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加上肚子也饿了,也不推辞,就大大方方地随胖子一道去了。
说起这北京城里的老字号酒楼,还真是不少。
只要是老北京,板着指头一数,顺口就能叫出三五家来。比如:西来顺,朋聚阁、同和居、鸿宾楼、曲园楼。
名号也有说头,像西来顺吧,有客西来,一路顺风。不用问,这里是山西的商贾宴饮的场所。鸿宾楼,主要是承接各式大宴。
胖子选的是曲园楼,这里是京城文人的主要聚集地,取意王羲之曲水流觞的典故。
加上这里又位于城东,离吴节的家也近,倒也方便。
进了酒楼,却见进进出出都是儒袍子方巾,酒楼雅间的墙壁上也题满了文人的诗句。
胖子这段时间实在太累,身子发虚,点了一桌子菜,什么葱烧海参、火暴脆肚、姜汁轴子、白切肥鸡,紧着大油大荤地上。
吴节这阵子在嘉靖皇帝身边,左一个清炒白菜,右一个酸汤粉丝,偶然来上一条鱼吧,又是清蒸,痨得慌了。
当下,二人也不废话,风卷残云似地将一桌酒菜扫荡干净,又喝了两壶黄酒,这才同时舒了一口长气,叫道:“受用!”
话刚一脱口而出,二人同时笑了起来,这才开始说话。
吴节剔着牙齿,带着一分酒意:“胖子,最近学堂里可有新鲜事,说说。”
胖子:“能有什么新鲜事,反正是天一亮就开始读书,天黑上床睡觉。这段时间读书实在太苦,代先生折腾起人来也是花样百出,好几人都扛不住倒下了。尤其是府中的哥儿,那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前天,有个陆家子弟一听到他父母让他来学堂,竟吓得哭了一场。现在,大家是谈代先生色变呀!”
“你不也是养尊处优的陆家哥儿?”吴节斜着醉眼笑道。
“我这是在赌气,要让那些以前看不起我的人知道知道哥哥的厉害。”胖子捏了捏拳头。
“小魔女那边如何,你的春宫图弄回来没有?”
“弄回来了,弄回来了。”胖子大为欢喜:“节哥,你真够意思,每日都是一万多字的稿子,把那女魔头看得魂不守舍,不几日就把她手头的书要回来了。”
吴节前一阵子替嘉靖写稿子的时候,每次写完,都托黄锦派人带回家去,让家里人转给陆畅。
听胖子说这事已经了结,吴节也替他高兴:“好事好事,来再喝一杯。”一提酒壶,发现已经空了。
就喊了一声:“小二,上酒。”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酒楼的小厮,而是一个四十来岁,猥琐到极至的中年人。
此人进来之后就一拱手:“两位爷,要风月书不?”
“风月书?”吴节一愣。
中年人淫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来:“此乃天下第一奇书,写尽天下风月之事,一钱银子一本,看完包你血脉夯张,不能自己。不过爷放心,出门左拐就有一家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