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吴节鬼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这么一个大舅子,来不及细想,就一头跌了下去。
这一交摔得狼狈,头下脚上,直接插到淤泥里。
眼前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感觉湿泥不住朝耳朵和嘴巴里涌来。
他心中一惊:倒霉!
“敌袭!”看到吴大人被人拉倒,卫兵们也是大惊,以为遇到了敌人,都同时提起长矛朝地下那人刺去。
如果不出意外,这人立即就要被戳成漏斗。
还是连老三眼尖,电光石火中认出这人正是蛾子的大哥孙初一。
顿时大惊,手一挥,腰刀将那几条长矛架住,大喝:“别动手,是我吴府的人。”
几个士兵这才罢了,纷纷跳下淤泥里,将吴节从里面拔将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明军的第二波攻势已经推过来了,前面是几百个浑身铁甲的主力战兵。
这群人被排在第二波进攻,心中本就有气,又怕前锋部分将功劳都抢完了,一个个跑得飞快:“闪开,别挡道!”
“都滚,休要坏了爷爷的功劳!”
这群军爷平日是被戚继光养得骄横,见路上有不少辅兵和民夫挡着,都是毫不客地用肩膀撞过去。
可怜那些民夫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蛮横不讲理的军汉,像下饺子一样地被撞落下去。
眼前全是无边无际黑压压的人头,在烂泥里艰难挣扎。
连老三不个不防,背心吃了铁甲一撞,换成普通人,只怕早被撞得吐血了。
不过,还是被撞得从稻草上溜了下去。
不断吴节看不到人,连宋监军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再抬头一看,吴大人已经被人流裹得没有了踪迹,顿时大惊:“大人,大人!”
他心中一急,就跳上稻草路,想去追。
却不想这一用力,将孙初一也带了上去。
孙初一浑身都是泥土,跟泥菩萨一样,背上还有鲜血不住冒出,也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
“连爷,连爷,我总算找到你了!”孙处一在乱军丛中大声号哭起来。
连老三大怒:“放开爷爷,我要去护着我家老爷!”
“连爷,连爷,你可不能走。你若走了,我可没处找你去。”孙处一哭得更响,索性一把将连老三抱住:“有种你就杀了我!”
连老三大喝一声:“杀了你又如何!”提起腰刀就朝下面砍去。
孙初一心中一寒,下意识地将眼睛闭上。
可等了半天,连老三的刀子却没有落下来。
他偷偷睁看眼睛,只见连老三颓丧地将手中的腰刀扔在地上,一口唾沫吐过来:“晦气,遇到你这鸟人真是晦气,快放开我。战场之上,刀箭无眼,若上了我家大老爷,我就是有一千条命也不够赔的。”
“你家大老爷……刚才我好象看到了吴节那大傻子,他也在戚家军里当差?”孙初一问。
正在这个时候,远远地就有一人奔过来,对着连老三就是一声大笑:“老连,这都要冲上滩头了,你老人家怎么还有闲心同人扯犊子,还不快随我一起杀将过去?”
来的正是水生,这家伙也是一身铁甲,手中却提着一把长柄大斧,看起来甚是威猛:“这人看起来獐头鼠目,竟然将你给缠住了。老连,给他一刀,快快随咱上去立功。”
连老三苦笑着摇头:“可杀不得,这人是大老爷的舅舅老爷,蛾子大姐的亲哥哥。”
“啊哟,原来是嫂子的大哥。”水生一笑,朝孙初一拱了拱手:“不废话了,你看,戚继光的帅旗都上岸了,再迟就来不及了。老连,你慢慢聊,这才我水生是居心要亲手杀几个倭寇,也好在大老爷那里请个恩典,弄个什么军门之类的官儿做做。”
连老三苦笑:“小水,你自去立功好了,我这不是被缠住了吗,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成。快去寻大老爷,他被乱军裹了,估计已经在最前面了!”
水生骇得寒毛直竖:“什么,大老爷在最前面去了,糟糕,我得去寻!”
说完,就快步朝前冲去。
“大老爷……什么大老爷?”旁边,孙初一眼睛都直了:“老连,我这阵子都在寻你,却不想戚家军说没有你这个人。还有,那吴傻……吴节是你家大老爷?”
连老三叹息一声:“被你给缠住,我的功劳可是立不成了。战场上也乱,蛾子大姐就你这个亲人,若你没了,她也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子。罢了,我今天护你平安就是。大不了一点功劳也捞不着,不过,我也舍不得大老爷,舍不得大公子,这辈子就没想过离开吴府。”
“大老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孙初一打断了连老三的话。
连老三苦笑:“初一,你先放开我。”
孙初一眼珠子一转:“你答应过要护得我周全的,我若放了你,你跑了,咱岂不要死在乱军当中。
连老三:“我说话算话,说保护你就不会食言。罢,你要拖着我也由着你。初一,不是我说你,蛾子大姐什么身份,怎么就有你这么个不堪的亲戚。”
孙初一不高兴起来,怒道:“我怎么了,蛾子有怎么了,我是大哥,反教训起我来?”
“蛾子大姐可是诰命夫人,她是官,你是民,怎么就不能教训了?”
“诰……诰命夫人……”孙初一口吃起来。
连老三:“对,我家大老爷吴节乃是翰林院学士,今科状元公,本次南征的钦差大臣。”
“什么!”孙初一愣愣地放开连老三:“吴节怎么会是状元公?”
连老三一屁股坐在稀泥里:“初一,说说,你怎么跑福建来了?”
“我……我们不是流民吗,被抓了丁。”
……吴节面上全是稀泥,双目不能视物,耳朵里也塞满了泥土,什么也听不见。被人潮裹着,不断向前。
他心中大急,连声高喊,可这却没有半点用处。
就这么懵懂机械地向前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的地却硬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上被人狠狠地砍了几下。
然后又被人戳了几记,疼得厉害。
好在有铁甲在身,也没有受伤。
吴节大惊,正要伸手去抹脸,一注又热又腥的液体喷在脸上。
眼前突然能看见了,只见满目都是红色,整个世界都沐浴再这一片浓重的血色中。
眼前是无数的日本矮子挥舞着武士刀。
吴节吓得叫出声来,却原来,阴差阳错中,他被人潮推上了沙滩,直接冲进了倭寇的阵中,成为明军最靠前的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