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丁妍珊等人已然能听到官差们的呼喝声。
他们开始砸东西,并喝骂着:“官差办案,你们这些贱民,竟敢抗命不从。快些把人交出来,不然你们整座村都得完蛋。”
一旁有孩子哭了出来,然后似有大人将孩子抱走。丁妍珊听到村长的声音道:“官老爷,这一定是误会,草民这村子里全是安安分分的老实人,哪来的胆子敢对县太爷的公子不敬。我们种庄稼干农活的,哪会武啊?”
“啪”的一声脆响,村长顿时没了声音。一个小伙子大声喊:“你们怎么能打人?”
官差骂着,“打人?少他娘的废话。打的就是你们这些刁民。还敢说不会武?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你们赵家村可是有队山贼出没,平素时横行霸道,抢粮夺财,坏事做尽。还敢说不会武?老子告诉你,这次不但要把打人的人犯抓着,你们村里的这队山贼也得全都关牢里去。弟兄们,给我挨家挨户搜,年轻汉子都逮起来。”
“欺人太甚。”几个年轻人与官差们争斗打了起来。村长和几个村里老人在一旁忙劝着架。动静越闹越大。
一个十来岁的小子急急拍门闯了进来,喘着气道:“大娘,满妹姐姐,村长说事情闹大了,让我们通知各家,姑娘和幼儿都往山上躲躲。他们现在打起来,先拦着官差们,大家趁这会从村后往山上跑。”
丁大娘和满妹吓得脸色发白,那陪在一旁的邻家大婶也急急要归家看看自家儿子和他爹的状况。丁大娘火速收了几件衣服,又嚷着让丁妍珊也快准备。
“姑娘如花似玉,若是教那县太爷的公子瞧着了,说不得起了歪心思。姑娘快准备,我们带你一起走。”
这种危急时刻,她们自身难保,却还想着她的安危,要带她一起逃。丁妍珊心头一热,说道:“能逃到哪里去了,走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老少壮丁还在村里,难道妇儒孩童便能安生?”
“昨夜里村长说了,只能躲起来,他们找不到人,日子久了就没事了。”
“村长是没见过恶官吧?”丁妍珊淡淡地道。
丁大娘一愣,“啊”了一声。他们全村安安分分过日子,按时交税纳费,小小村子与世无争,确是没遇到过什么大的恶事。
丁妍珊道:“这村里汉子与官差打斗,他们只要立个名目,想把他们关多久就能关多久。前有县太爷公子的事,后有剿匪灭贼的由头,再加上全村汉子与他们过不去,你们跑了又有何用?他们若是想,便能教这村子完了。”
丁大娘吃惊地张大了嘴,于她单纯的心思是绝未想过能有这样的恶果。她结结巴巴,“那,那,我们,我们也只得听村长的。不逃,还能怎样?”
这时候外头传来哭喊声和一阵吵嚷,那报信的小子机灵的钻出去看了,飞快回来。“他们绑了村长家的媳妇儿和孙子。外头打开了。李家大叔出来认罪任绑,可官差们不依不饶,还在抓人,说是要把村里山匪全捕回去。他们人多,大娘姐姐们快逃啊。”
满妹哭了出来。昨日便是李家大叔一路护着她回村的,如今为了村人,他出来认了罪,却是让她快逃,可她怎么逃。她害怕,非常害怕。
丁妍珊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在这住了这么些时日,多得大娘妹妹照顾,我还没有报答过。”
丁大娘也快哭了。“姑娘,这会子说这些做什么。现在这事态,但是会连累你了,别的都不说了,姑娘快与我们逃吧。”
“不逃。他们抓了村里人,就是要把你们全逼出来。你们现在就算能逃到山上,过不久他们也会去搜山的,不把此事了结,你们这里永无宁日。”丁妍珊很冷静,她道:“妹妹,我给你的那个簪子呢?”
“在呢,在呢,我舍不得戴,包起来了。”
“去换身好衣服,把那簪子戴上。”
“啊?”满妹傻眼,完全没明白。
这时候外头打斗的声音更是响,山贼那洪亮的大嗓门清楚的传来。“昨日里那群王八羔子是老子打的,与其他人无关,把他们都放了,老子跟你们回去。”
丁妍珊心一颤,他然从山上跑下来了。
她顾不得其它,对丁满妹又说了一声:“把发簪戴上。”然后自己回转屋里去了。
丁妍珊进了屋,洗漱打理好自己,然后打开了她的箱子,挑了最华丽的衣裳,摆出小镜子,梳了发式,点了妆容。不一会便成了一名华美贵气的千金小姐。
丁妍珊走出屋门,丁大娘和丁满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丁妍珊冲她们点点头,“我出去了。”
丁家母女已然不能给反应,完全不明白她打扮成这样出去做什么?那些□的连满妹这样没甚姿色的都要下手欺负,看到丁妍珊仙子一般的人物,还不得掳了回去?
丁妍珊没管丁家母女想什么,她很镇静的打开了大门,朝着声音最吵杂闹得最凶的地方走了过去。
她所到之处,周围忽然静了下来。
山贼正以一敌十,与那些不肯罢休到处抓人的官差们打成一团。忽然眼前的官差猛地盯着他后方看,两眼发直。他一愣,转头过去,看见了那个他心里最美的姑娘正走过来。
她更美了。
山贼直勾勾看着,看傻了去。
丁妍珊皱着眉看他一身伤,这样还敢跟官差们往死里拼。有伤便罢了,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丁妍珊白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山贼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美人给他白眼的样子也这般美。
丁妍珊站住了。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全停了手。
丁妍珊对着那群官差问:“谁是管事的?”
她声音不算大,但清清楚楚,竟是带着威严。那些个官差面面相觑,他们是绝没有想到,村子里然有个镶金似的贵家小姐。
一官差回过神来,大声叫道:“你们这些刁民,快快束手就擒……”
“闭嘴。”丁妍珊扭头冲他一喝,又问其他人:“谁是管事的?”
那官差被个娘们喝了,顿觉脸上无光。几个大步迈过来就要去拿丁妍珊,嘴里骂道:“大胆刁民,敢对本爷不敬!”
山贼见此情景,冲到丁妍珊身边就要相护。怎料丁妍珊眼都不眨,扬手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那冲过来的官差被丁妍珊一个耳光打歪了脸。没等他反应过来,丁妍珊冷笑斥道:“刁民?本小姐使唤过的奴才都比你见过的人多。不长眼的狗东西,在我面前吠!”
那人一下竟被打焉了。丁妍珊这一巴掌扇得甚得气势,且动作麻利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给人耳光子。加上她那身打扮淡吐和说话口音,那人及其他官差再傻也是知道这姑娘绝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所以纵使看得她是个弱女子,竟也不敢再妄动了。
“谁是管事的?”丁妍珊微眯眼气势凌人再问。
几名官差互相撞了撞胳膊,两名扭头去找人去了。
赵家村的村民们全都聚了过来,围了个半圈,将丁妍珊护在圈中。
山贼心里吃惊,他是知道丁妍珊定是出身富贵,但没想竟是这么大的架势。她说过她想做回刁蛮小姐,他听了没往心里去,但看方才她扇人耳光那动静,怕真是个厉害的千金。
如今这位千金在给他们村子撑腰。山贼心里有些担忧,他们这些僻壤乡下,便是上一级大官来了,也未必能斗得过这地头蛇县太爷。她只是个富家小姐,气势震得住一时,怕是也难度此劫。
山贼往丁妍珊身边一站,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她周全。
不一会,一个衣着光鲜师爷模样的,抱着两个木箱子,领着好几个官差急匆匆跑了过来。人未到,声先喝:“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官老爷面前嚣张?”
村民中有一人喊道:“那是我家的箱子,他们劫了我家。”
转眼那师爷跑到跟前,横眼一扫那喊话的村民,正想斥他,却看到了丁妍珊。
师爷在县城里办差多年,却何曾见过这般贵气貌美的女子,一时间呆了去。
山贼皱起眉头,往前迈了一步,要挡在丁妍珊的身前。丁妍珊却是手一拨将他拨开。山贼不敢与她比力气,很怂的被她拨一边去了。
然后丁妍珊的目光直视上了那个瘦小的师爷。
“你姓甚名谁?在县衙当的什么差事?”丁妍珊问了。
她的声音清脆有力,让那师爷皱了眉头。他见识多些,看出来丁妍珊不一般。
“我便是在县太爷身边当差的陈师爷。”
“只是个县衙师爷。”丁妍珊冷笑,语气里的不屑让陈师爷脸色一变。
“你是何人?”
丁妍珊看着他,继续笑,“我姓丁,来自京城。你不过小小县衙师爷,本没有资格与我说话,不过眼跟前的事我们得解决。我先问问你们。”她扫了一眼众衙役官差,朗声道:“你们谁人有家有口需要照看赡养的?站到这边来。”她一边说,一边手往左边空地一摆。
没有人动,众衙役官差面面相觑。
“很好,看来你们都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如此甚好。这样你们被判罪定刑时就不会哭爹喊娘的说什么上有老下有小,全家指着你一个过活,恳求轻判了。”
陈师爷急了,“你这泼娘们放狗屁。判罪定刑?你眼招子也放亮些,我们才是官,你们区区贱民,竟敢口出狂言。”
“口出狂言的是你。”丁妍珊不急不躁,慢慢说话。“我告诉你了,我姓丁,来自京城。京城姓丁的人家不少,但象我家那般权势名望的却是没有。我这般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那你这什么狗屁师爷真是白干了。”
陈师爷眼珠子转着,最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丁妍珊看都不看他,继续道:“我爹虽入了狱,但部属人脉仍有许多在朝中为官,如今新任的刑部尚也要叫我一声二小姐。我外公,舅公,舅舅,伯伯等等,近的远的一堆亲戚皆在朝为官。你们自己数数,方才一口一个贱民,骂了我多少句?”
陈师爷脸色惨白,手一抖,抱着的那两个箱子摔在了地上。
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明白的。上任刑部尚丁盛,这个名字他记得。县城虽远虽小,但一样要收受朝中文,一样要向上报事。他身为师爷,管的便是文差事,自然亲眼见过刑部尚丁盛之名在文中出现多次。这女子气势凌人,强调自己姓丁,又说得头头是道,他虽是不太敢信丁家小姐会来这穷乡僻壤,但他小小师爷,确是不敢惹京城大户。
其他小衙役官差不明所以,赵家村村民们也不明所以,但那句“如今新任的刑部尚也要叫我一声二小姐”是听懂了,“一堆亲戚皆在朝为官”也是听懂了,大家心里惊异,都朝着丁妍珊看。
陈师爷这会子脑子正在转,他在想这事该怎么办?他想了又想,终是道:“不知贵驾临,倒是失了礼数。姑娘莫怪。姑娘身边护卫丫环何在,不如一道到县太爷府上稍住,让我们也尽尽地主之谊。”
丁妍珊笑笑,“你不必试探我,我自然知道山高路远,强龙不敌地头蛇的道理。我敢独自站在这,便是不怕你们使什么低劣手段。我府上知道我在这村里探亲做,不多日我的护卫也会来接我回京。你有本事,便将我与这些村民都杀干净了,把村子烧尽,莫要留下任何线索。对了,还要顺便把十里八乡的各个村都杀干净了。你知道的,各村之间常来常往的,若我们整个村被灭了,其它村子自然会留得些风声。你若不能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我府上护卫到来,知道发生了何事,莫说你们项上人头,怕是你们家里族上,县太爷官老爷的,全都得赔上性命。”
陈师爷及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一个姑娘家,竟是把这狠话说得这般溜。
“陈师爷,你也莫想着我心狠。我自小跟着爹爹,看他办事审案,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手段没听过?京城里都是些什么人,我府上都是些什么人?若我少了半根头发,你信我,那后果你绝对想不到。”
陈师爷咽了口唾沫,心知若她真是那丁府千金,那她所说之事确有可能发生。他能逞一时之威,但绝掩不住后面的祸事。
他不敢惹。
他咳了咳,说道:“瞧姑娘说的,我们拿朝廷俸禄,为百姓办事。岂能干出姑娘所说之事,姑娘真是会开玩笑。今日来,我们也是秉公办案。昨日这赵家村的两男一女在县城里当众打了县太爷的公子和随从,当然,不论打的是谁,这都是违了我大萧律例,县太爷将惩恶之人拘捕归案,也是正事。”
这时旁边一名胳膊上包着伤的衙役指着山贼和李家大叔,嚷道:“昨日里就是这二人动的手,还有那泼娘们,一定也是这村里的。”
陈师爷点点头,装模做样地对丁妍珊道:“姑娘,你也看到了。这事可不是我们无中生有。姑娘来自京城,自然是知礼知法的,这恶事若不能严惩,我大萧律法必被践踏,百姓如何安生?”
村里人待要嚷嚷,丁妍珊一摆手,道了句:“叫满妹过来。”
村长推推身边人,那人待要去唤,却见丁大娘带着满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丁妍珊看着满妹按她嘱咐的戴了那发簪,满意的点头。她招招手,让满妹走到身边。
陈师爷身边那衙役忙道:“就是这娘们。”
丁妍珊冷眼一扫他,那人往师爷身后缩了缩。丁妍珊拉过满妹的手,对她道:“妹妹莫怕,你与陈师爷说说,你姓什么?”
“姓丁。”
“大声些才好。”
“我姓丁。”
丁妍珊点点头,对陈师爷道:“你听清了吗?我妹妹姓丁。我来探亲,便是住在她家里。”
姓丁?陈师爷脸有些抽。
这丁满妹一看就是乡下姑娘,难道还跟那京城丁府也有关系?
丁妍珊不理他,继续问满妹,“妹妹你说,昨日里在县城,是不是那县太爷的什么公子对你无理。”
丁满妹咬咬唇,想着昨日的险境,还有些怕,但她点了点头。
“他动手了吗?推搡打你?”丁妍珊有心护她闺誉,只挑了词说话。
满妹投给她感激的一眼,又点了头。
“一面之词。”陈师爷叫道:“是非曲直,待到县衙堂上,老爷自会好好审理。”
丁妍珊冷冷一笑:“我怕你家老爷不敢审。看到我妹妹头上的发簪了吗?那是太后亲手所赠御品。皇室之物,谁敢亵渎?昨日我妹妹头戴发簪,那县老爷的公子无视皇威,竟敢对她动手推搡,我妹妹自然全力相护簪子。方才你家奴才所指证的山子和李大叔也是拼了命的相护皇室尊威。谁错谁过,还用相议吗?”
这下所有人都吓到了。丁满妹更是腿一软差点摔了,幸得旁边丁大娘和邻家大婶扶着。
满妹的心“呯呯”跳,她然戴着太后赠的簪子。
陈师爷目瞪口呆,绕是他想得再多,也绝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
他用律法压人,这丁家小姐然能抬出皇威来。
陈师爷僵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