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不如赖活着,赖活不要进监狱,兄弟这句话,真的是一针见血啊。”李林熙回到看守室以后,感慨万千地对王珏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很多人就是中了魔障一般,逃不掉这个轮回呀!”王珏苦笑着,“兄弟,是现在办,还是在这儿吃饭以后?外边传说,我们用餐是皇帝的午餐,兄弟要不要见识一下?第一次跟你见面,真想好好地喝一盅,交交心。”他的苦笑渐渐演变成微笑,如柔风拂面,称心而至。
“领导别听他胡说,谁看得上你的牢饭。”警花杜小会看着高挑的钦差大臣李林熙,心直口快。李林熙歉然道:“不是不是,秦秀书记有话,二位等会坐我的车,一起去喜洋洋吃饭。”王珏心知肚明,“哦!好,事不宜迟,马上安排!”他朝杜小会努努嘴,“你去提秦作民吧。”然后,带着李林熙两个人去了一个审讯室,示意他们在审讯座跟自己并肩坐着。
审讯座在一个台阶上,高背的靠椅,乌黑的书案,居高临下,彰显着法度森严。墙壁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八个大字,方方正正,突出正气凛然的肃穆气氛,足以让任何壁垒在此土崩瓦解。
秦作民很快被杜小会带到了。他带着手铐,号衣上被当做钮扣的布条系得工工整整。他乍一见到李林熙的面孔,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说:“麻辣隔壁的,我就讲那是我的好兄弟嘛!兄弟,快跟干部说说,放我出去吧!在这儿多呆一天,我恐怕就死得连渣子都不剩啦!”他欲趋近李林熙,杜小会那一张俏丽,马上变得乌云密布,怒目圆睁,秦作民像一堆被抽筋拔骨的白肉,颓然瘫在囚犯的座椅上,乖乖地伸出手,配合杜小会麻利地做好警戒措施,任由她摆布。“贱骨头,不知悔改,下场更惨!”杜小会对秦作民厉声斥道。
秦作民显然领教过她的厉害,怯怯地望着女天尊一般的杜小会说:“干部,我要将功折罪,争取宽大处理。”李林熙瞅他这被拘的猴子般的熊样儿,谁执鞭子为谁跳舞似的,心里冷笑。
“戴罪立功?什么功,说说。”王珏说道。秦作民见到有所长撑腰,马上变得回光返照,连声嚷嚷着:“我要举报!您记录好了,我要举报当权派。现任的领导班子成员,个个都收受我的贿赂,秦秀十万,其他常委五万,每年都有,是我亲自送的!秦秀还亲自指示我,在造纸厂改制、承阳大道修建、工业园创立等重大项目运作中,故意在关键节点设卡,索拿卡要,收受巨额贿赂,绝对不低于五千万!我区区几百万算什么,他才是真正的巨贪,他才应该被绳之以法……”秦作民歇斯底里地喊道。
王珏起身,给他递上一根和天下,并给他打火机,让他自己点燃,然后收回打火机。他在丢枣儿啦!“你刚刚说的,是事实吗?有证据吗?你走过这一轮法律程序,应该认识到,如果虚假举报,污蔑领导的后果,罪加一等,牢底坐穿。”
“我当然有证据!我这是实名制举报,可以用身家性命担保,绝对是事实!”秦作民看见所长亲自敬烟,还是红屁股的和天下,眼泛绿光,贪婪地吸着,好像这就是传说中能够起死尸肉白骨的神丹。
“拿来!”王珏立马变脸,貌似从红脸的关二哥突然变成黑张飞,比川剧精彩多啦!他的手,笔直伸过去,直到秦作民的眼前。
“什……什么?”秦作民吓得一哆嗦,那赖以续命的烟头、跌到面前的地板上,伸长腿拼命去扒拉。
“证、据!”王珏一字一板,以雷霆之势,朝他直压过去。
“我、我就是证据!”秦作民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或为刀俎,或为鱼肉,均在此一搏。
“放屁!你口出狂言,信口雌黄!马上把他押回监室,让学习组长组织他好好学习、刻苦学习!”王珏怒吼道。
“别……不要啊!李林熙,兄弟,领导!你快救我啊!帮我作证、帮我求情啊!”秦作民哪里招架的住这架势,恨不得化作垂死者的游魂,紧紧缠住李林熙。
“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谁会愿意,看着平日的好兄弟生不如死、而听之任之呢?!你口口声声地讲,要戴罪立功,好啊!我正想救你早点出去,或者减轻刑罚啊!“李林熙在过门奏完以后,不施脂粉,隆重登场。他抽丝剥茧地对秦作民说:”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所说的春节送礼,钱是怎么走账的?是谁,给了你支配权、这样胡作非为的?明知违法而为之,你是作茧自缚啊,兄弟。话说回来了,你送的是支票还是现金?有谁能够替你做证?我来之前,局里都在传,那个赌鬼,以送礼为名,贪污了全部礼金进了**,应该千刀万剐!试问,兄弟,你能够怎么反驳?证据呢?然后,说到那些重大项目,秦秀书记收了谁的一毛钱?你所谓的证据,不是在指向你自己吗?明明就是你秦作民,在索拿卡要,中饱私囊,还诬陷为官清正的秦秀书记,真是罪有应得啊!活该……一班平民,众口铄金啊!你让我怎么驳回他们?何况面对着法庭?你是在立功还是加罪?你到底是想让我帮你,还是害你越陷越深呢?兄弟,旁观者清啊!“李林熙详尽的分析,如秋风扫落叶,一点一点地,摧毁秦作民的侥幸心理。
“我……有道理,我……”秦作民唯唯诺诺,慢慢陷入没顶的波峰浪谷,无力招架。
”你拿不出证据,不是罪上加罪?你怎么死不明白呢?你是怎么当财政局局长的?把白花花的银子,塞进绞肉机,这是多少人的血汗钱啊?这是局长应该做的事?在案发以后,公安局传讯了**的荷官,他据实交代,利用快手法和高科技相结合的方式,针对你们这些利令智昏的赌徒,设下一步步陷阱,最终让你马失前蹄!我让同学查了一下,那人在公安局当场演示,让人折服,并最终交了五万块钱,才取保出去……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懂赌博,是吧?他说,他并没有做什么大牌,每一把都仅仅大你一点点,吃得你连骨头都不剩,是不是实情?”李林熙像一个兽医,先让狗停止狂吠,再利索地带上口罩。
“真的?!是,是,的确是这样的。”秦作民这才意识到,怎么样才大难临头的,愧不能言,只是悔恨地抓挠头发。
“这么简单的纸牌游戏,你都不能识破,谁还会相信你的话?你要我帮你,总得让我有着手之柄啊?不然,就是进一步害你,明白这个道理了吗?”李林熙字字千钧,准备钉上钉子覆个铆。
“唉!终于明白了,我有愧啊!真糊涂啊!该死!”秦作民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愚昧,意识坍塌、肉身也轰然匍匐在座位上。
“该死!?你真该死!你知道吗,你的结发妻子,我的艳子嫂子,忍辱负重多年,已经彻底绝望,她卖了首饰做路费,现在去了深圳,发誓永不回头……你的妈妈,突遇变故,几次晕厥住院?你的孩子,我的秦明侄子,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吃饭的钱都时有时无,靠我们大家在出手接济。可是,他还要被人唾骂,他是大贪官的余孽……唉!真希望他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做个明白的人……别像你这个做父亲的。你说,你对得起哪个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压垮人的心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李林熙拈草一挥,轻飘飘地放在秦作民的心头,“我是求了王所长几次,他才破例让我进来的。你错在哪里?表个态吧?对你的老父亲、小孩子表个态!我之前告诉了秦明侄子,让他也在等电话,你现在就打过去,让他们有个盼头。”秦作民悔恨交加,早已泪水涟涟。听说能够打电话给上下两辈,更是感激涕零,泣不成声。
李林熙示意杜小会,把秦作民放开,自己站立起来,打开手机,调出通话记录,“你看,一分钟三十二秒,这是不是今天上午打的?”李林熙拨通了电话,递给气竭神摧的秦作民。
这个电话,打了足足半个小时。养我者,我养者,让秦作民最终看清楚了自己罪恶,瘫软在地。
“醒了吧?回去好好反思,写出深刻的悔改书,交给我。我会跟学习组长打招呼,关照好你。现在已经过了开餐时间,我给你打个外卖送给你。希望你对得起这个兄弟,用行动来对得起所有爱你的、你爱的人,这就值得了。”这时的王珏,像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者。杜小会受到启发,拍了几张感人的照片。
在临走时,秦作民像霜打的茄子。他跪伏在地上,拉着李林熙的腿,哽咽着,道:“四十多年来,我直到现在,才算活明白。我真混,不是东西,罪有应得,求兄弟宽恕!也求你照顾一下我的家里人……”如果过去种种,是一面镜子,他用了最真实的情感,用横流的涕泗,去擦拭。
“你不用这样子。以后,好好爱惜自己吧,别只会迁怒于人。恨多了伤神,与其伤人又伤神,不如放下来,不烦神。兄弟,希望你坚强起来,成熟起来吧,你改好了,我再来看你。家里的事情,你别操心了。”注视着尘埃落定的秦作民,李林熙心里五味杂陈,取舍予夺,以此为鉴。
许君宁说的。李林熙后来确实兑现了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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