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谋子和萧正豪的话,没人听得懂,但最终目的却所有人都看懂了……
蓝怡冰,哦,或者该说是“蓝冰”!
“大人放心,在下绝无恶意。”徐谋子微微颔首,满脸善意的微笑,见众人眼中还存着谨慎不信,又道:“诸位想想,倘若在下当真要对蓝大人不利,此时又岂会只身前来?”
众人抿唇不语,若有似无瞥向萧正豪。
瞎子都看得出来,眼下这屋子的人中,就属萧正豪跟徐谋子最“熟”了。而虽然萧正豪是自己人,却毕竟还是最近才加入的,并且他原隶属狮岭营,而狮岭营跟虎啸营最近关系一直很好,谁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什么……
众人的怀疑萧正豪岂会看不出,而他却始终不为所动,沉默的看着徐谋子好一会儿,才道:“军师当年提点之恩萧正豪绝不敢忘,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当初答应过军师必报大恩,自然不会食言,但……”顿了一下,瞥了眼蓝怡冰,方才又道:“萧正豪是萧正豪,蓝冰是蓝冰,萧正豪无权为他人妄做任何决定。”
“在下不过是让你给当个担保人,有这么夸张吗?”徐谋子哭笑不得。
萧正豪一怔,还想再说什么,不料徐谋子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罢了罢了,当初便知你是耿直之人,更何况……”话到一半忽然不说了,神色诡异的看向蓝怡冰,一副又一番认真打量的模样。
蓝怡冰感觉这徐谋子看的是她,却貌似又不是她,不过最终,看的还是她。额,好吧,这话有点儿绕了,但他那眼神当真就是这么个意思。
“蓝大人,您觉得光是这些人为你作证,够吗?您觉得事情一旦闹大,殷将军保的是你一人,还是这……”徐谋子竟也不怕得罪人,羽扇比了比屋子里的人,又道:“屋里四十多人?”
“搞了半天,原来军师是来挑拨离间的!”张青微微沉颜,转头看向面色微变的蓝怡冰,道:“阿冰,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将军虽然看着有些吓人,但他对每个属下都是一样的,我们要相信将军,他定能保我们所有人周全。”
“对,阿冰,别听这厮乱扯一通,将军他本事大着呢,他定能护我们周全。”
……
一时间,噼里啪啦满屋子的人都在说话,又一次让蓝怡冰见识到殷雄亲兵队的团结力,以及亲兵们对他的绝对信任,可是……殷雄纵有三头六臂,却也终究不过是个人,是个将军而已,在这里,他严格算起来甚至没什么军权!
他,要如何保她?
而徐谋子说得也不错,就算这些人给她作伪证说她没理开过又能如何?可是有好几双眼睛看到是她的刀砍了洪威,人家大帅傻了才不信自己的人,而信他们这些“外人”!
蓝怡冰抿着的唇,紧了紧,不语。
“蓝大人,你是聪明人,该是明白在下的意思。”徐谋子暗观其色,缓缓道。
“军师有何妙计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扯那些虚的?”蓝怡冰抬头看向徐谋子,明眸清冷,先前还有的一分慌乱竟已全然无踪。
“阿冰……”
张青等人一听,惊声欲劝,但蓝怡冰拦住了他们,道:“人应该很快就会搜到这边来,咱们时间紧迫,还是先听听军师如何说,若是大家都不满意,我们就扣他在此做个人证。”顿了一下,手搭上徐谋子的肩,嘴角竟勾出一抹诡异的笑来:“就算我们口风一致,但大帅恐怕也是信不过我们的,谁叫我们就不是虎啸营的人呢?可,大帅再怎么……也总该有,些,信,军,师,的,吧?”
众人一听,确实觉得有理,可看着蓝怡冰此时那笑,却都不由自主发起毛了。怎么回事?那笑分明明艳动人得紧,却就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白天见鬼的赶脚?
徐谋子直感觉鸡皮疙瘩不断从被搭住的肩头涌向全身,看着蓝怡冰的原本相当胜券在握的笃定眼神,忽然间有些迷蒙不定。她那笑,那忽然到突兀的转变,让他觉得貌似,好像,可能,大概……上错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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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月色晦暗,地上大片火光涌动,一大群人凶神恶煞的冲进殷雄在狮岭关的暂时住所。
屋里的人本以蓝怡冰和徐谋子为中心围成一圈的讨论着什么,忽见这阵势,齐刷刷就站起身来,沉面厉声大喝:“好大的狗胆,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提刀硬闯!”
殷雄的亲兵什么素质,全军都知道,而这些人眼下可满满的挤在了一个屋子里,陡然这么一喝,不是一般的吓人,领头那校尉刚才还气势汹汹,可一看阵势顿时就蔫了。虽然虎啸营还有五六万弟兄,而他们只有四十来人,可……当真闹起来自己肯定得先喂刀子!谁不怕死啊?
“兄弟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这不也是执行公务,咦?军师,您也在?”那校尉眼神似乎不太好,现在才看到徐谋子坐在众人中间。
“你们这……执行的是什么公务?我为何不知?”徐谋子摇着扇子微微蹙起眉头,用眼神斥责那校尉太莽撞。
那校尉赶紧拱手:“回军师,洪威洪将军……遇刺身亡了。”
“什么?”徐谋子大惊站起,颇有才知道这回事的模样:“你说洪将军怎么了?”
“回军师,洪将军遇刺身亡了,我等奉命前来捉拿凶手蓝冰。”校尉道。
众人闻声,纷纷做出惊愕的模样,而也确实,他们当中其实有相当一部分人并不知道这事,只是被交代了无论谁问起,都说蓝冰没离开过屋子。
“奶奶个熊的,你个混蛋胡说八道什么?你们洪将军没了,怎么就赖上我们蓝冰了?”
“哼,该不是打了胜仗你们虎啸营想独吞军功,所以故意设计陷害我们!”
“就是就是,你们虎啸营不要欺人太甚,别忘了要不是蓝冰机灵及早发现蛮子用毒蜂计又冒死去百里茂林取药,你们现在还有个屁军功可报,早躺乱葬山去了。”
众亲兵勃然大怒,噼里啪啦一阵骂,喷了那校尉一脸口水,搞得那校尉丢脸而面色十分难看,却又不敢发飙,为小命忍了又忍,语气依旧十分生硬:“诸位稍安勿躁,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实属无奈,诸位有什么话大可到大帅面前去说,还望不要让我等为难,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是不?”
人家已经低声下气,众亲兵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纷纷扭头看向蓝冰。
蓝冰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失笑道:“虽然我不知道洪将军遇刺身亡怎么就跟我扯上了关系,但既然大帅有请,我就只能去一趟了不是?”转头看向徐谋子:“徐军师,可否劳烦一同前往?”
“自然自然。”徐谋子笑应,暗暗钦佩蓝怡冰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调整了情绪,此时已经全然不见慌张,若不是他也在场,搞不好真就信了她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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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岭关,因为洪威的死而欢笑不再,满城让人窒息的低气压……
蓝怡冰等人很快被带到大帅洪勇面前。
偌大的厅堂,火光通明,原本的酒桌菜肴已经撤下,洪勇高高坐在主位上,面色愈发死灰苍白,出神的盯着摆在厅中的洪威的尸首,似还不肯接受这个突兀的事实,连蓝怡冰等人被带来了也没发现。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斜瘫在椅子里似醉得一塌糊涂的猛将军殷雄,他老人家正在那摇头晃脑的数星星呢。
想起自己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能救她,蓝怡冰的心就不禁发凉,不露痕迹转眸看向其他将军……
面上倒是一个个同仇敌忾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而眼底,却多藏了幸灾乐祸!
蓝怡冰暗叹,当初趁乱逃离花轿,不过是为一份安逸平凡,却谁想越逃反而离安逸越遥远,一次次身不由己卷入斗争漩涡之中,为求自保越陷越深……
心有感慨不禁略微失神,突兀感觉一道视线射来,犀利如刃切肤,惊得蓝怡冰一激灵,暗暗抬头往那方向瞥去……
看她的人多了,却就唯独角落那个舒适四仰八叉在椅子里打着酒呼噜的人,全然不知如今事态一般,还嫌焦急唤他的小武烦他,几度不耐烦的赶苍蝇似地赶人。
“洪将军……”徐谋子惊声打破沉静,扑至洪威身侧一探鼻息,煞有其事一颤,高声惊问:“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军师?”洪勇回过神来,雾蒙的视线移上徐谋子,刹那间如同见到至亲,激动得惊飚出两行泪来:“军师,你,你可回来了,方才遍寻不见,你是去了哪了?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威儿他,他……”
话没说完,看到蓝怡冰,面目顿时扭曲得狰狞起来,倏地一指她沉声便喝:“你,为何如此心狠手辣杀害我儿洪威?”
蓝怡冰瞠目结舌:“大帅说的是……卑职杀害了洪将军?为什么?”
洪勇一听,气得发抖:“为什么?少装糊涂,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蓝怡冰颇像那么回事的怯懦缩了一下,急得快哭的模样辩道:“大帅,您在说什么人证物证,卑职……卑职怎么听不懂啊?”
“休好狡辩,你杀害洪将军的事情,可是十多双眼睛亲眼目睹的,你休想赖掉!”
“没错,除了洪将军外,还有一个亲兵也重伤不治而亡了,活生生两条性命啊,你这个杀人不眨眼魔头。”
“你……”
不待洪勇发声,其他将军纷纷发难。对他们而言洪威那渣渣死了就死了,没人会觉得可惜,没那渣渣隔三差五惹事还是大好事,但借机发难能让殷雄等人从军功中剔除,那更是大大的好事……
不料,这时徐谋子竟插了进来,惊讶问道:“大帅,诸位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指蓝冰为凶手?”
“都进来。”
见到仇人,洪勇双眼发红浑身颤抖,似乎也精神也因此猛的提起来了,洪声让外面等候的人证进来,沉声道:“你们给军师说说,给大家伙都说说,是不是这畜生……”指着蓝冰:“杀害了洪将军,又是如何杀害了洪将军,说!一字不漏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本帅倒是要看看,这畜生是要如何抵赖!”
当时在场不过十数人,却不想进来的人证,竟有二十来人之多,见到蓝怡冰,倒也有模有样咬牙切齿的愤愤,然……
南蛮退军,狮岭关上下同庆,洪威却为何会遇上单独一人的蓝怡冰的真正原因,谁敢胡说?厅里厅外都是人,众目睽睽之下谁敢说大帅“您的儿子喜好男色垂涎蓝冰已久故设计将其一人诓骗出门十数人围之欲对其XXXXXX”?
洪威好男色虽然是半公开的秘密,很多人知道,却也还是有许多人并不知道,而这事一捅破,岂不天下皆知,那不是狠狠在洪大帅脸上甩一耳光吗?到时候谁还会同情洪威之死?怕是拍手叫好的更多!而大帅恼羞成怒,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所以,他们才叫多了些人来作伪证,再将事情删删减减添添加加,改成——洪威出去醒酒,巧遇“蓝冰”,见她独自一人探头探脑行为诡异,便偷偷跟了上去,却哪想蓝冰发现后,猛然暴起便杀人!
乍一听,条理清晰貌似无漏洞,但……也就顶多骗骗那些不知道洪威为人的人而已,若有人事后细加审查还是照样能查出来,但,前提是有这个拥有权势的人肯为一个小小的亲兵去查这事!
通常是没有。
所以,他们如此安排,只是他们没想到,徐谋子竟会站出来给蓝怡冰说话!
“这当中有些地方不对啊……”徐谋子蹙眉道。
此话一出自是满厅惊愕之色,最为诧异的当属洪勇,问:“军师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大帅,事发当时蓝冰正跟卑职在一起呢,不止是卑职,殷将军的亲兵队也在,啊~,萧校尉跟他的亲兵队也都全员都在的,众目睽睽之下蓝冰怎么就跑到外面去杀害洪将军呢?”徐谋子眉宇紧锁,略微沉吟一瞬,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忽的转头逼视那些“人证”,厉声:“混账,是不是你们没抓到凶手惊恐大帅问罪,就将罪名硬推给蓝冰了?”
那些“人证”一听,顿时吓得脸色发青,慌忙摇手拼命说没有,还有人时不时往主位上瞥,怎么看都是心虚了。
爱子惨死,自己向来信任的军师又偏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帮着仇人,那些属下,竟蠢到众目睽睽之下……
本就身体没完全复原的洪勇还沉浸在突兀的丧子剧痛之中,又被这么一气,顿时一口热流涌上喉头,霎时间满口腥甜,头晕目眩,面色愈发难看。
不过,他岂肯就这么倒下,让那歹人得以逃脱?他一定要将杀害他爱子的凶手千刀万剐,而至于徐军师……
洪勇微微眯眼,杀气乍现,硬咽下满口腥甜之后沉声徐谋子问:“徐军师,你怎会忽然到殷将军住所去了?”
徐谋子微微一“怔”后,轻叹一声,拱手道:“实不相瞒,大帅,卑职特地前去请教蓝冰南蛮为何退兵一事。”
此话一出,又是满厅惊愕,就连那四仰八叉准备静观其变的某殷将军,都忍不住睁开眼从蓬发后看向徐谋子。
但,洪勇一听却无疑是更气了,总觉得徐谋子有了异心但又没证据,只能忍这一口气沉声又道:“南蛮退军不是因为瘟疫吗?这些斥候都探得清清楚楚,你去请教他,不是多此一举吗?还是说……”
徐谋子摇头着打断洪勇的话:“大帅,诸位将军,难道你们没想过,南蛮军为何会如此忽然的闹起瘟疫来了?能逼退瘟疫,可想而知这瘟疫有多凶猛,可为何如此凶猛的瘟疫,却一直只在二十里外南蛮军驻地蔓延,而我们狮岭关却安然无事?”
“屁话,自然是老天有眼!”
“就是,难不成你想说那是人为?哼,军师,你倒是造一场瘟疫出来看看啊!”
听罢徐谋子的话,将军们个个呲之以鼻,却惟独角落里的殷雄,微微一愕之后,倏地看向蓝怡冰。
“诸位将军,卑职无能确实造不出一场瘟疫,但这当中,却确实有人能造出一场大瘟疫来,而这人,便是蓝冰。”徐谋子羽扇有力一比,指向蓝冰。
话音一落,满厅嗤笑,但碍于洪威尸身躺在厅中,而高位上又坐着黑脸的洪勇,便匆匆敛起了嘲笑,依旧不信。
“军师,本帅向来重你是个人才,多年来由着你的喜好从不多说半句,可你今天,却太让本帅失望了!”洪勇忍着胸膛里翻涌的热流,猛一拍桌,沉声道:“说,是这些人威胁了你,还是你被他们收买了?”
徐谋子立即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大帅,深受打击样高声哀嚎:“大帅,您岂能这么看卑职呢?卑职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多年来卑职鞍前马后为您出谋划策,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您您您,怎能如此诬陷卑职……”
装,真会装!蓝怡冰嘴角隐隐抽搐,始终不问不搭腔。
“你……”
洪勇一听这话,气得不轻,他嚎这么大声这么凄惨,外面的人听着还以为是他把人利用完后,按上莫须有的罪名一脚踢开。
再看厅内诸将,果真面色深浅不一的都变了。本来徐谋子这话没什么,但听了顺着想了再加上洪勇那汹涌的杀气,就太有什么了……
担心再纠结这个问题,指不定徐谋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让自己下不来台,洪勇咬牙切齿瞪着徐谋子,忍了忍,道:“好,就算本帅错怪了你,可你又怎知那瘟疫是人为,又与蓝冰有关?”
“大帅请看。”徐谋子早有准备,三两步走到墙下,一指挂在那里的地图某处便道:“南蛮军驻扎地旁的小河源头,就在百里茂林之中,而进了百里茂林又迟迟才归的人,只有蓝冰。不瞒大帅,卑职也只是猜测,所以才会特地去请教,结果一问之下,竟当真如此。”
众人一听,哗然。那四仰八叉的人装睡的某殷将军,都来了精神,只是眼下谁都没空去注意他。
而洪勇,脸更黑了,瞪着徐谋子的目光更加森冷,但还是做样子的转看向蓝怡冰,沉声道:“本帅倒是要听听,你是怎么造的瘟疫!不过你记住了,可要前前后后一字不漏说个清清楚楚,否则,如若本帅察觉不对,定然将你千刀万剐!说!”
这事蓝怡冰本打算一直隐瞒,却不想竟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说出来……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那段不愿回首的记忆翻出,再睁眼,双眸淡淡金光一闪,竟似换了个人般,透着索命修罗般的煞气,拱手道:“回大帅,卑职当日带人取到香汁木汁,却不幸在百里茂林外围遇上南蛮兵小队,为香汁木汁及早送到,卑职不得不带十余人引开南蛮小队……”
偌大的厅堂,挤满了人,厅外也是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却竟然只有蓝怡冰一个人的声音:“每一声惨叫便是一个兄弟被杀害,最后,连陈牛也因为卑职挡箭而身亡,整整十八箭,他一直跑在卑职身后为卑职挡了十八箭,整个背,像蜂窝似地……”
似乎眼泪早在百里茂林那天已经流干,此时此刻的蓝怡冰眼底一丝朦胧不见,但没有人怀疑她现在说的话掺假,因为,此时此刻她的眼中,杀气腾腾满满全是愤,是恨,亲朋手足被残杀的那种愤恨!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陡然沉下去的声音,却惊得所有听到那个声音的人心头一颤面色骤变,好似那话出自索命阎罗之口。
“我看过地图,知道南蛮退军驻扎地的河流源头就在茂林里,所以,我躲在暗处把那些蛮子一个一个的杀掉,再把所有我能找到的尸体拖到那河流的源头,将催化腐烂的毒草毒藤和尸体绑在一起推进水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