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江城这座在江浙地区略显繁华的城市,虽然它没有杭州府那样的奢靡,但却是有一种属于自己独特的江南味道。
大战来临之际,这邕江就如许多江南城市一样都成了一座座兵城。繁华、热闹的场景全都不见了,在那大且宽阔的长街上也都换成了一队队的兵士在不断巡曳着。在这冰天雪地里微亮的阳光洒落下来直把那让人心生寒意的刃光反射的满处都是,让着那些藏在屋子里透着门缝往外瞧的百姓们心中更加害怕,在这严寒冬天本就有些单薄的身子越发颤栗了起来。
此时,在重重兵士保护、围拢的邕江府衙内,坐立着一位位方军的将领,往他们严肃的眼神中往上看去,只见方国珍穿着一身厚重的灰色皮袄反手握着一张信纸在哪儿左右转动着,从他紧锁的眉头可以看出是在考虑着什么难以决定的主意。
也不知在这堂前转悠了多少圈,方国珍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突然一松,此时在他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转眼望向下方一言不发的各将领时脸上也露出了那招牌式的笑容道:“现下确定张士诚已经投了朱元璋,而那张士信与李伯升大军已经向我邕江缓缓包围而来。
哼!说的什么联盟,说降就降了,现在反而是让张家这大小子前来使出一招反奸计,想要拖住我围住我,好等待他朱元璋与韩汉忠前来。到底还是太嫩了,他们以为在自己看似严密的军中就是没有什么密道消息传播出来吗……
哈哈,现在已得到了密报消息,张士信与李伯升的前军已经汇合至了仓屯,至于朱元璋的南下大军也是已经向南开拔了。而我们毕竟是客场作战,粮食兵源等都供应不上,所以我们务必要在那李伯升抄断后路之前,把这仓屯内的一万余张军给吃掉,避免前后夹击的危境,至于之后…便率大军退回庆元吧!”
听着不是继续屯驻邕江,伺机吃掉张士信的五万大军,反而是要退回庆元,身为少将军的方元眼睛微眯了一下但也是没有再说什么,就在方国珍摆手之际就要与一众将领下去准备怎么袭击仓屯。但这时一句熟悉无比的声音在堂上响起道:“奇袭之时交与绾严将军全权去办,其余人都退下去吧,方元你留一下!”
听着命令方元豁然抬头,但这时那方国珍早已背过审朝着堂后缓步走了进去,留给他的也只是一个早已不负少年时的挺拔而略微有些驼背的背影。
随着前头那永远不急不缓的脚步,方元一直到了这昏暗的后堂内才是停下,这时方国珍早已驱散了那些守护的卫士,整个屋内连一个亲卫也都没有留下。因弄不清他找自己是怎么回事,方元一甩袖袍躬了躬身行了个礼抱拳细声问道:“不知父亲大人寻儿有何事?”
一到了内堂那面上永远挂着的笑容也是恢复了平静,方国珍坐在椅子上一直看着方元胖胖的身子行礼时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儒雅之气。因为他是泥腿子出身,在这军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才是坐到这个位置,他虽是没读过几天书却也是极聪明的人,要不然也不能一直统御着这庆元中形形色色的部下,并把着这领地越做越大,在这朱元璋率大胜之师征讨江南时成了这挺立的最后一位诸侯王。
方国珍虽是没有什么文化,但他却是极推崇儒学文化的,要不然也不会让着这最器重的儿子一直学习着儒学之道了。望着这满身儒学之气的方元,方国珍越发满意的发自内心的笑道:“你呀~,跟着自己的老子说话还是这般客套,我知道你心中的疑惑,是为了那李伯升与张士信的复杂的敌我关系理解不透,是也不是?”
眼见着方元抖动着那张圆脸沉着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方国珍的笑意更甚道:“你是我最看好的一个儿子,但是对有些事情的判断却是在书本之中学不到的。百年之后,而你也终将是要接替我将军位置的,所以有些事情你也必须要懂、要学着去知道了。不然不说你的敌人,就是那些精明无却各怀心思的部下们就要把你耍得团团乱转的。
就拿着这李伯升来说事吧,这人在暗波流动的官海浮沉多年却是一直身居高位,靠着得除了是有极强的统御部下之外,那就是奸诈,比着所有人都更为奸诈。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提前猜透别人的想法,才能震慑住不管敌我的所有人。而李伯升的大军要是安排在我们的后方,难免他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所以说,这仓屯一战一定要胜,在吴国大军来临之前先行把主动权都握在手里,只有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余地转旋。在这朱张李各部的不同反应之中,是进是退,到时也好慢慢再做决定。
说到底,我们与朱元璋比起来还是太过弱小了,兵不厌诈在这乱世之中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要是一旦我军与着韩汉忠与张士信的大军碰面战败,李伯升难免不会抛弃这同盟的关系在这身后捅一刀子。毕竟这朱元璋连着他主子张士诚都能够收容,就他这领兵的一前朝大将,只要没了兵权一般也不会再去管他,说不定为了安抚人心让着他继续在这江南做官也不一定的,世事终归是难料的啊!”
此时方元心中终归是跳脱不开臣忠君的影子,对于这李伯升叛变旧主的事情还是有些厌恶的。一听他可能会抄自己的后路,对这卑鄙小人的行径倒也是没怎么怀疑,只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继续问道:“要是这李伯升再次投降了朱元璋,我等再退回了庆元,这些江南世家怎么办?世家们肯定会在江南四处传播他与我们暗中结盟之事,这吴王会再次相信李伯升么?a那他这还不是自讨苦吃么?”
“呵呵,这就是你的不懂了。要是我是吴王,为了让这江浙等地快速安定下来肯定是会接受这李伯升的投诚,随意封他南方一荒芜之地或是立于吴军重重包裹之中都行。只要让他动弹不得,反正到了最后再是慢慢化解他兵权就是了,谁会去理这些世家们的括噪?
至于这些江南世家,哈哈哈…,他们所做的一场闹剧也就是笑话而已,这一群无兵无权却又是极有钱人,到了哪里都是香甜可口的肥肉。虽然好吃,但却也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他们的爪子伸的太开了,朱元璋不可能没有察觉,我敢保证这吴王一旦平定了江南一定是会找理由找这些世家开刀的。
可笑的是这一群人察觉太晚了,先把朱元璋引到了江南,一见局势不可操控了才是要四处寻找庇佑。现在野心还是不死,还想要操控与我,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么?想我方国珍也是英雄一世的人物,怎么会甘心去当做鹰犬给这些世家在江南开道、四处征杀?”
方元儒雅的仪表下也是完全遗传了方国珍的狂莽与冷血,对于自己无用的人他们也都是不再会去关心,现在这些世家们承诺的粮草已经押运到了军中。现下大军粮草充足,一下子就是把这些原有同盟关系的人一脚踢到了一边去。
理清楚了敌我双方的关系,方元脑子一转便是继续请教道:“要是这邕江守不住,就是我们逃到了庆元又有何用?朱元璋为了平定江南还是一定会继续南下的,一旦浙东被吴军侵蚀,我们能逃得到哪里去?除了延绵无际的大海也就只有向着更南方逃散…海?海……”
见着方元对于大海若有所思的模样,方国珍一捋颌下花白长须大笑道:“没错,就是海!现在海上的各处势利已经是被朱元璋清空了,那黑胡子与着海龙王等人早已做了阶下囚,现下只要我方军水师一出海就是能够接手他们的势利。这海上的各处形式吾也早已了然于胸,这海精的名号也不是白白得来的,说来这大海与我还有一件缘事呢……”
此时在堂后的一场父子间的谈话还是在继续,一直到了深夜,这父教子的说话就是要结束时,另一场关于此次言语的重要战役就是在仓屯之中展开了。
夜色如墨,仓屯城外的山野间一片清冷。在这黑夜的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中,那一层层白雪铺在地上直透出种白蒙蒙的光。
突然一阵乌鸦的吵闹声在东城外的一片树林之中响起,虽然这一响声很是突兀城上的兵士轻易就能感知的到,但他们仿佛是见怪不怪般只是唾骂了一句:“晦气。”也不出城警觉的查看,直接便是与着同僚们围着温暖的篝火有说有笑起来。
此时在城外树林之中隐秘这一队队身穿白衣的人,从着他们并未发出一句声响和有各自长官调节的令行禁止的情形来看他们是一群军卒。
树上光秃秃的枝条上的白雪还是在不断簌簌的洒落下来,那群兵士就只是站在树下淋着这二度大雪,虽然白雪打在衣袍上经过体温的融化直湿润了一片,在这冰雪化冻之时又是极寒冷的,但他们却是一动都不敢动。
想比于城上守卒的见怪不怪,这时身为这军领兵将军的绾严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是小心了,不但特意命这前军换上了白色衣物利于雪地里隐蔽,还是在树林各处都先派遣了小队斥候侦查过,确定安全之后才是率军入林的。没想到这千防万防的居然是遗落了蹲坐在枝干上头的一群乌鸦,这突入奇然的一阵响动可是把着他这奇袭者给吓了一大跳。
方才已经派遣了斥候前去观察,绾严时刻准备着只要有一点不对劲他就是立马率领着这支队伍后撤,宣布着这次奇袭计划的失败。不是他不想拼这一把,实在是奇袭靠的就是隐蔽和出其不意,要是他的身影已经暴露了,引得敌军前来围剿这也没有了什么意义。况且他为了方便也是没有率领多少兵士前来,只怕到时奇袭不成反而能不能逃得安全还是个问题。
这时前方雪地之中突然有一道影子闪动了一下,绾严的眼神很好只是定眼一瞧就看见了那在雪地里起伏不定的斥候。挥手制止了亲卫的严加戒备,待那斥候走近了一见他那不慌不急的神色,虽是一语未发但此时绾严的内心之中却是安然了许多。
果然,那斥候把着他身上披着的白袍一掀,露出他那还是浑身雪白的身形来报备道:“城上守卒并未警觉,左右城门之中也未有大开过的迹象……”
得知这与自己的预想一样,绾严点了点头笑道:“既然这些张军士卒如此粗心大意,正是随了我等要奇袭他们的目的。命令各军隐蔽在树林之外,待我等在城门处的喊杀声响起便是一齐攻入城中之时,定要一战下仓屯!”
那斥候得了命令便是退下,继续披着他那件白袍在这雪地之中只是几下跳转便隐秘不见了。
寒风一阵吹过,树梢上又是落下一些雪沫,直飘落在了绾严的脑门之上。虽然头上略感凉凉之意,却是驱散不了此时在绾严心中的热血。他已经是在这仓屯四门都屯驻了近四万兵士,他一共也就是带来了五万袭击这城池。
而方国珍下达的命令是要给这城内的两万汇合的张卒一些教训,但是没有说明尺度,而特别命令一向嗜杀的绾严来做这领兵将军,方国珍的意图就是不言而喻了。在此时绾严的心内自然而然的就把这道命令看作了剿尽这些张卒的命令,也只有血杀才是能够给着敌人最大的震撼,所以这些方军就把城门各处都给悄悄围拢了,并没有留出一丝空隙让这城内的兵士有机会逃窜。
原本绾严还为他自己这差点暴露形迹而暗自慌急,现在得知这些城内守卒居然是这样的松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都是没有派兵前来查看一下。绾严心中排腹这守将的昏庸之时,内心之中却是兴奋无比。
他领的一支部队前来攻袭的原来目的就是引起这城门处的混乱给各军发动攻城时尽量创造机会,而要是能够一战攻下城门那就是更好了。乘机攻下四处城门把这些守卒围在城中,至天明方军大军前来了就是来一场瓮中捉鳖。
但是此时的绾严却是改变主意了,他完全抛弃了方才的计划,既然守卒这般松懈不牢靠,那城中的张卒战力也都可想而知。他这带来的三千兵卒没准攻入了城中制造混乱之时,还能趁势一举攻到内城把那守城将军给生擒活捉,这样下来不但是手中握住了更大的筹码,还是能让这些张卒更加混乱,到时再四军压上没准还能在方国珍大军赶来之前就一举平定了仓屯城……
在着城外暗流涌动之时,这城池的防备却是安然无比,他们就仿佛是没有感应到大战就要前来的气氛一般,那巡视的兵卒依旧走的懒懒散散,而那些原本就是要在各堡之内担任防务的张卒们却是都围坐在了那温暖的篝火旁烤着快要冻僵的手脚,而那些冷冰冰却是能够救人性命的兵刃却是丢的堡内随处都是。
仓屯城,顾名思义就是屯驻粮食的地方。自古三军未动粮草便是要先行,以着张士信那自以为可以媲美古代军法大家的傲气来说,他对于这书中的道理自然也是极为推崇的。既然你们能够依靠这些战例杀败敌军,从而成就那一代兵法大家的名誉、名垂了千古,那为什么我就是不行?
经过了这几年来被韩汉忠的不断压制,张士信在接连失败之中也是在不断汲取着经验,现在的他也早已不复当年的年少轻狂,甚至是对于当年对兵书的理解也不禁有些嗤笑非提。对于一直压在他头上的韩汉忠,张士信是既有些惧怕也有些愤恨,甚至到了现在不禁也产生了一些感激。也就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士信才是能够褪去了青涩步入成熟,就以他现在的兵法韬略来说也是能够在这世间排到一线的位置。
虽然对于兵书上的有些说法不敢苟同,可是对于行军的条例不管是以往还是现在张士信都是极为推崇的,这不单单是从书上看来的,而是从一次次实战、失败之中得取而来的经验。他深知这粮草对于大军的重要性,辎重的运输速度不能过快但也是不能远远落在后头,但是中军一旦面临作战又是顾不上这些后勤粮草。与其让着他们尾随在后头随时遭到敌军的袭击,那还不如放到眼前去,这样至少自己还能够看的着,一旦要是出来什么问题他也能够立即赶到。
但是为了稳妥起见,鸡蛋又是不能够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旦被敌军发现并围了那个篮子那就是鸡飞蛋打了。所以张士信便把大半粮草分做了前军,一部分放入中军,剩下的一部分便是跟随着那些重大的军械一起在后军之中慢慢赶来。而这最重要的守卫前军粮屯的将军位置,毋容置疑的就是被那正处青春期、自得知自己是了朱家将军后一直心生憋屈的张宣、张少将给夺了去。
此时在这城内最中间卫士巡曳的也是最多的将军府内,张少将脸色阴沉的望着下方不作言语的一众将领。张宣以往都是蛮横惯了,在他爹已经不是主上后他一时半会儿心理上还是没有转变过来,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自己说话一直都是以命令的形态发布,而座下众人不管是奴仆还是将军全都莫敢不从。但他现在只是想率领大军前去方国珍军中来一次出其不意的奇袭,没有想到座下原本还有些喧闹的众人反而是不再言语了。
虽然任性,但是不代表张宣不知道他老爹已经失势了,就算以后朱元璋登基了设封一个王爷的身份那也是没有用的。乱世草头王,那也得手上有兵才行,有兵有权占据山野的土匪也要好过那登基盛世后的王爷。此时在张宣心中倒也没有什么对未来的恐惧,他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证明一下张家还是后继有人的,在他虽然比较鲁莽但还略微有些单纯的心灵之中所想的便是,只要他能够有出息,让那吴王能够看得过眼,那这一样是能够出人头地的。
想着以往对自己严厉无比的父亲能够把全部的希望投注在自己身上,整个张家他就是那唯一的顶梁柱,张宣的心中就有种止不住的兴奋颤栗。而在张宣不知道的是,有时候那前为敌人现为下属的将军的儿子越是有出息,他的光芒越甚也就是越会引起当权者的猜忌。相比于这身世有污点的小子,除了万不得已之外那高高在上的第一人还是更愿意用那些身世清白的人,哪怕他再昏庸无能只要他能为自己所用,本能上的感觉那也是比这些人安全的多。
不是说给不给这少主面子的问题,实在是在这些将领心中早已给张宣打上了不靠谱的标签。要他这不通兵法的人带领着一众张卒在这冰天雪地中去奇袭敌军营地,这是开什么玩笑?不说奇袭,要是他那任性的劲儿又是再一次发作,在没人治得了他的情况下这还不是得乱来啊,一下要把这两万张卒一起败了进去,想着到时张士信那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的表情,众将领就是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要说再看不起这少主张宣,那真是冤枉死这些将领们了。他们都是与张家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这吴王不放心张士诚乃至整个张家,就是能放心的下这些浓重打上了张姓标签的将领了?有时主将的造反并不可怕,反而是那中底层的将领们一起起哄闹事,最后引起全军营啸弄成了大的叛乱,这才是当权者最为忌讳的,一个光杆司令也确实成不了大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