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神,李清严重怀疑张九龄已经把自己给“卖了”,当下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把昨日与张九龄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改良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内容。
皇帝听完又喜又气,气的是这么大的事情,李清居然不停前和他打声招呼,喜的则是修书这件事确实挠到了他的“痒处”。
唐朝虽然不像宋朝那样重文轻武,但是从太宗到高宗再到现在的李隆基,对待文人都是十分优荣,太宗时候的魏征,高宗时候的上官仪,包括之前主持泰山封禅的张说,都是以文名著称。
论治政能力,这些“文学型”宰相肯定是不如那些“事务型”宰相,可是历代皇帝还是喜欢用这样的人,原因很简单,因为皇帝需要这样的人来帮自己做秀,来粉饰这太平盛世。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魏征,说白魏征就是个高级喷子,这就有点像后世的鲁迅、李敖之流,战斗性是十足了,可是这样的人只会批评什么东西不好,却拿不出建设性的改良建议。
太宗重用魏征,是因为他要维持自己虚怀纳谏的良好人设不崩,换成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人像魏征一样给皇帝提建议,给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皇帝砍的。
说到底,太宗皇帝看重的并不是魏征的能力,只是因为魏征名气足够大。
同样到了李隆基这里,在开元政局逐步稳固之后,他也需要这种“文学型”的宰相来替他粉饰太平,铺排盛世风光。
张说要不是因为在泰山封禅的后续封赏上捅了娄子,他这个宰相应该能很长时间,而张说罢相之后,后面的宰相任期都不长,频繁换相的原因虽然各种各样,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们都不是特别符合皇帝对宰相的需求。
直到张九龄的出现,皇帝才找到了一个张说的完美替代者。
这也就是为什么张九龄罢相之后,皇帝还对其念念不忘的原因。
李林甫虽然好用,但是撑不起门面啊!
虚荣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其实并非完全是坏事,因为这个词换一个好听的说法就叫雄心,如果当皇帝放下虚荣开始务实的时候,那就代表着他的雄心不再了。
很多皇帝晚年放下的错误,都是因为他们不再虚荣了,李隆基也不例外。
李林甫在天宝年间能当十余年的宰相,其实就是李隆基转向务实的结果,因为事实就是李林甫当宰相就是要比张九龄之辈让皇帝省心。
李清撺掇张九龄主持修书,就是要让皇帝继续保持这种虚荣心,换而言之,当皇帝还要脸的时候,他做任何事都会有所顾虑。
修书这事可以给皇帝长脸,而且是长大脸,这个之前的泰山封禅都不能比。
因为说白了泰山封禅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从秦朝始皇帝开始,好几位皇帝都做过这事,最近一次做这事的是李隆基的爷爷,高宗皇帝李治,当然李治是属于虚荣过头了,因为连李世民都没做过这事,在唐以前也就三个皇帝做过这件事,除了秦皇汉武两位毫无争议,后来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也搞过一次泰山封场,争议就挺大的,因为刘秀和前面两位相比,做出的功绩真的有点不够看。
李治也是这个情况,他不要说比秦皇汉武了,就连自己老爹李世民都比不上。
李隆基倒是够资格了,但其实也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因为终唐一朝,李隆基的排名始终都在李世民之后,哪怕大唐的综合国力确实是在李隆基在位时达到了最顶点,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古代中国的最顶点,但是后来的安史之乱让李隆基失分太多。
其实要是安史之乱没有李隆基做皇帝时爆发的话,唐朝最伟大的皇帝说不定就不是李世民而是李隆基了。
至于再往后几百年,宋朝真宗皇帝搞的那次泰山封禅就纯粹是个笑话了,一个在位时签订澶渊之盟,向辽国赔款纳贡,还自我安慰是赏赐给对方岁币的皇帝,居然都有脸搞泰山封禅,这绝对是历史上泰山封禅被黑得最惨的一次,导致在这之后,后面的皇帝都懒得再搞这一套了,因为实在是丢不起那个脸。
但是修书不一样,在这之前还没有哪个皇帝做过这样的事情,虽然更多是因为受当时历史环境和条件的限制,但这并不妨碍修书成为一件开创性的伟业。
就像秦始皇做了皇帝,搞了泰山封禅,后面自认为做出了一番功绩的皇帝都要向其看齐一样,李隆基要是做成盛世修典之事,后世的皇帝们看齐的对象就多了一位,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是何等的荣耀?
当然李隆基也没有就被这件事冲昏头脑,他和张九龄一样首先想到的就是修书的现实难度,唯一不同的是张九龄事前并不知道李清正在研究造纸术和印刷术,但是李隆基却已经提前知道了李清买下了一个造纸坊和一个印刷坊,地点就建在了当初自己之前赐给李清的那座皇庄旁边。
而且李隆基的想法也比张九龄更多一些,因为对于皇帝来说修书这件事只要有人去做,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好处就绝对跑不了,所以他更有时间去琢磨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说李清积极地推动这件事,能够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世间之事无非名利二字,李清要是为了求名,光是一个提议修书能捞到什么名声?修书最大名声的受益者首先是皇帝,其次就是主持修书的那帮文官,总之没李清什么事。
既然不是为了求名,那只可能是为了逐利。
联系到之前卖桌椅的事情,李隆基已经认定李清是一个搂钱的好手,所以这次自然而然的就会往这方面去想。
“九龄昨日连夜上书,向朕禀明了修书的好处,此事十八郎做得很好,朕得好好想一想,这回该如何奖励你才是。”
一听这话,坐对面的李雪盈还有一旁的李沐都向李清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只有李清心里在苦笑,他知道皇帝根本不是要奖赏他,而是要以奖赏为诱饵,逼他说出推动修书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