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了,路乘风每天都蹲守在她消失的巷子口,等成了一只南施街的石狮子。
一开始,他拉着街坊和路人不停地追问,生怕遗漏了任何有关她的一切,心头的烈火烧红了他的双眼,状若疯魔。
来来往往的行人们止不住地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见他衣着华贵、器宇不凡,虽然心里暗笑他又痴又傻的,却都摆了摆手就赶紧躲开了。
只有一个流浪的小乞丐,天天来与他搭话,闲扯上几句街巷之间的趣闻怪谈,以换取每日吃食。
可能是怕路乘风嫌弃他身上的脏臭味,小乞丐每次都离的远远的,一拿到他给的吃食便拔腿就跑了。路乘风好几次想叫住他,问问他要不要去冕王西府谋个洗碗之类的小差事,可每次都逮不住机会。
这小家伙是不知道啊,我路乘风十年前,同样也是一只盛世蝼蚁啊。如今看见这小家伙,就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不仅没有半点嫌弃,反而分外亲切,分外怜惜。
不知为何,今天这小乞丐竟然没有准时来找他?路乘风想着,更加觉得无聊至极。
年关将至,北风凛冽,天越来越冷了。
这南施街上各路来客却越来越多,采买置办年货的人流络绎不绝。
一天下来,路乘风左顾右盼,到了傍晚时分,已是头昏脑涨,闭上眼睛都像有许多小黑点在不断的飞来飞去,飞来飞去。
思忖之间,几滴冰凉的液体轻轻落在他的额角,好似美人垂泪,晶莹沁润。
莫非是她?街头久别重逢,竟和他一样情难自已?
路乘风激动的睁开了双眼,却见漫天飞雪,飘落的六角雪花瓣儿碎碎坠坠,雪白剔透如落英缤纷。
开始下雪了!路乘风的心蓦然一沉,记忆倏尔回到了十年前的守阳城,那个他差点没命的寒冷冬夜。
不知小乞丐安好否?都还没有问他在哪里安家,不知他可有地方避寒?可千万不要冻死才好。路乘风想着,起身走向小乞丐常来的小巷。
还没踱出几步,在这个昏暗逼仄的小巷子里,忽然有一只枯瘦无力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摆。
“公子,救命!”那人求救的声音已是奄奄一息。
路乘风立马蹲下来,借着还没暗透的天光一看,是那个小乞丐!他是真的要被冻死了吗?路乘风赶忙将那孩子一把抱起,急匆匆地跑向一品阁。
“小二!快拿一壶热酒,给这孩子暖暖身!他快不行了!还有没有小火炉?都一并取来!”路乘风边喊着边跑进一品阁大门。
“好多血!杀人了!”一个妇人的尖叫声快刺破他的耳膜。
路乘风定睛一看!那小乞丐身下正不断有鲜血涌出,随着他们的轨迹,洒了一路。
“快!谁帮我去叫大夫!去最近的医馆!事后我路某定有重谢!”
路乘风急啸道,脱下自己的大裘紧紧包裹住那个孩子,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是背后中刀了!他连忙从自己袍上撕下一截,轻轻地堵住伤口。
“杀人了!救命啊!”只见门外一人狂奔,像是遭遇歹人追杀,嘴里不停地嚷着“救命”!
路乘风将那孩子交给店小二,一个跃身,夺门而出,急急忙忙追上了那狂奔之徒,问道,“何事慌张?”
“好汉救命啊!那边!有人死了!我看见!死了好多人!”那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陡然刹住脚后,差点被脚下踩着的雪水滑倒,惊魂未定。
“在哪里?我先去看看,你速去报官。”路乘风见他语无伦次的,便径直朝他手指的方向去了。
走过刚才那条悠长悠长又漆黑逼仄的曲巷,竟是一座深宅大院的后门。
隔着一堵厚厚的门墙,路乘风隐隐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一种不祥的预感闪现心头。路乘风警惕的将门重重一推,只听见门闩在里面哐当哐当振振作响。这门是从里面被人锁上了!
雪还在下着,这会儿已经有如鹅毛,纷纷扬扬,带来阵阵寒意。
路乘风现在手无寸铁,只好用最原始的土办法,将身躯重重撞向那道门。撞了半天,那厚重的实木小门却丝毫未动。
路乘风只恨自己从小没跟着师父好好学习心法和轻功,否则这扇小门哪里拦得住他!若他此刻已内力深厚如二师姐,一掌劈开就是!或者轻功了得如追风,早就飞檐上瓦翻墙进去了!
踌躇之际,有达达的马蹄声密集如雨,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洪钟般震耳欲聋,“何人在那鬼鬼祟祟的!你已经被包围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京墨兄!是我!路乘风!”
那马蹄声便如骤雨初歇,都在另一端巷子口打住了。一大队人马涌入,手中举着的火把忽然将那漆黑悠长的小巷映照的亮如白昼。
“乘风兄弟,没想到是你派人报的口信。这是什么情况?”吴京墨短短的寒暄了一番之后,便直入正题,问道。
“你有没有闻见杀戮的气味?”路乘风往那小门斜斜一个示意道。
“来人!给我将这小门劈了!”吴京墨一声令下。
“是!”一个府兵应声而出,干脆利落的拔出军刀,塞进狭长的门缝里,手起刀落,“蹭”的一下,门闩落地,小门洞开。
大队人马还没来得急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熏得人作呕。
“不好!”路乘风大叫一声,一个箭步冲进了门。
“你先别去!小心着点!”吴京墨原本刹住了脚步,此刻便也只得跟着路乘风的后面,小心翼翼的挪了进去。一众府兵立马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路乘风早已跑远了,手中虽无剑,心却还是那颗热血的江湖儿女心。跑着跑着,他头上突然像挨了一记闷棍似的,重重的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他本能的用手拨开,却像触电一样又收了回来!
是人的脚!冰凉冰凉,已经僵硬了,在这雪夜之中,被这烈烈的北风一吹,像个冰块做成的钟摆似的,一下、一下,在风中左摇右晃。
路乘风慢慢的抬头看去,是个悬在梁上的女尸!看那衣着打扮,应该是这户人家的丫鬟。
“你们快看!”他左手一指那具女尸,回头向吴京墨的方向喊道。
府兵们集结而来,却都在他几尺之外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有人在瑟瑟发抖,有人开始哭爹喊娘,有人扑通跪下大念菩萨法号。
“怎么了这是?”一步三回头的吴京墨终于到了。他扒拉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府兵,刚一探头,便吓的嘴唇发紫,脸色惨白,立马又缩了回去,颤颤巍巍道,“乘风兄弟,你可千万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