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番绝无善了。”眼见来路不明的强手越来越多,灰衣人暗忖。
这是一场混战,这是一个乱局。怎么才能在这种混乱之中保证自己的利益?作为一名领导者,灰衣人一边帮助属下抵抗,头脑中却飞快的思索着。
敌人都很强,灰衣人虽然全力照拂,依然难挽颓势。只见个狼人一掌拍在了一名下属的脑袋上,爆裂声中,如同拍碎了一个西瓜;而另外一边,那劲装女子鬼魅般的身影在长街上游动,一柄弯刀犀利无比,瞬间又将一名下属的脖子切去一半。
或者少主与“暴龙”,就是鱼肉与熊掌?也罢,本来“暴龙”就是任务之中的意外发现。
可为了这“暴龙”死去的兄弟,占了整个“寻主”行动死亡人数的一半以上!自己的前任令主就是其中之一,灰衣人实在是难以甘心。
而“权杖”余者今晚又十折了六七,还是因为“暴龙”!灰衣人悲愤当前终于拿定了主意,当即奔向那羸弱青年,一把扶起他,嘴里朝背箱人大喊道:“吉祥,你带着箱子快走,分头引开;其他人掩护吉祥!”
背箱人心领神会,双掌逼退一名狼人,身体拉出一道残影,冲了出去。背箱人没有把握突破那中年人的拦截,故意绕开了对方,中间便隔着这位狼人。
中年男子身形一晃,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进行了如下动作:摘下了身后的布袋,解开了袋子,拿出两截黑漆漆的事物,“嗒”的合二为一拼成了一杆长枪,双手抖动,一枪斜挑起,居然将那狼人如一块巨石般地挑飞了出去。
只见那枪白缨纷纷,若舞梨花,如飘瑞雪,月亮与之相映,都显得暗淡了下来。
背箱人大惊,心知当前万分危急,片刻也不能耽误了,当下抱着侥幸咬牙前冲,却惊喜地发现中年男子没有进一步压制上来,于是几个起落,人瞬间掠出了十丈之外。
他不知道,中年男子没有继续阻拦并不是想放他一马,而是长街之上又再一次发生了变故:一名纱维遮面的白衣女子从长街那边飞掠而来,以如此快的速度,她头上的纱维却不觉很大颤动。只见她如惊鸿掠影,迎着刚才被中年男子挑飞的狼人,手中暴起一道寒光,如月坠九霄,便将那名半空中的狼人一刀斩首!
血光乍现中,白衣女子掠过狼人的尸首,身上却不粘一丝血污,刹那间已到了中年男子跟前。
刀光一闪,再闪,当头向那中年男子疾卷而去。中年男子亦不敢接这雷霆连击,他凭空倒退。只见他原来站着的那块岩石,忽地裂开两爿,又裂为四块,再裂成八片!
在背箱人冲出去后,除了jīng灵弓箭手枫景被狂暴之中的血族女子妮可追得抱头鼠窜之外,场中的血族劲装女子、狼人首领和一名狼人、矮人战士混元、jīng灵潜行者炎亓、以及其它四五名“权杖”的掩护者追的追,拦的拦,立刻走得一干二净。
而灰衣人,却趁众人不注意,扶着羸弱青年悄悄地走出了废弃城关。
“红儿,刀法又有jīng进了。”中年男子微笑道。
“从天临山那一rì起,怡红儿已经死了!姓康的,你不是创出了‘画地为牢’心法么,我这几年也悟出套‘忘情心诀’。今夜让我试试,辅以我的‘轮回’刀,看能不能破你的‘灵犀’枪。”白衣女子冷冷道。
“额~红儿,你穿白衣似乎比以前穿红衣更有气质……”中年男子道,不过下一霎,他的话就被对方凌厉的刀光打断了。
刀光飞起,白衣女子的双刀在手,却只发出了一刀。这一刀,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亮,但其中的威势与压力却无法用语言形容。中年男子觉得,它可以逢魔斩魔,遇神杀神。
中年男子再退,却在对方那一刀意犹未尽之时抖出几朵若雪梨花,纷扰之中却身形一转,朝河边疾奔而去。白衣女子稍一愣,便也提刀追去。
就这样,中年男子在前面跑,白衣女子在后面追。追到了河边,只见中年男子一个鱼跃,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待那白衣女子追到河边时,除了波光粼粼,锦浪绵绵,哪里还有人影。
白衣女子猛地一顿脚,大叫道:“姓康的,我这一世就与你作对到底了,至死不休。你要死了,你的债就留给你后人继续背!……让他也尝尝‘忘情’的滋味……”
声音在夜空里飘荡,传出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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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那灰衣人扶着羸弱青年在山道上走出好远。在一座山梁上,看着羸弱青年已经吃不消,正想背起他继续向前之际,忽然看到前边松树下闪出一个人来。
灰衣人一见那人,当即大喜,嘴里叫道:“梦sè,是我!”
这是一名艳如海棠、美胜白玉的女子,初一愣,她的脸上亦是浮现出惊喜之sè,接着便是嫣然一笑,朝灰衣人怀里扑来。
三年的相思之苦,一千个rì思夜想。饶是灰衣人再沉稳厚重,也顾不得他人在旁,当下也张开了双臂,要把情人抱在怀里。
刚闻到她魂牵梦绕的发香,刚触及到那梦寐以求的柔软,灰衣人还来不及感受那久别重逢的滋味,却突然觉得腰上一阵剧痛,整个人便僵硬在了那里。
他犹自不舍,舍不得动弹,舍不得那温香暖玉离开自己寂寞已久的怀抱。灰衣人满脸不信、痛苦扭曲的脸却慢慢地和情人的香肩拉开了距离,那是情人的手无情地推开了他,如同推开一根脏兮兮的木头。这时,他看见情人手里的一把匕首,有半截还留在自己的身体里。
灰衣人愣愣地望着这女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很痛,不是身体痛,而是心痛。那曾经的山盟海誓,如今却像传中、明月里的空中楼阁。月如故,人已非,相思枉断肠。
“对不起,这是组织的命令。”女子道。
“蛰伏……蛰伏……“灰衣人喃喃道。
“加入组织那一天,我们就宣誓,随着准备牺牲一切。”女子淡淡地。
灰衣人剧烈地喘息着,咳了两声,又:“可……想不到,你也能狠心……”
“你也是聪明人,你怎么还不明白?”女子叹了一口气。
灰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难怪……我怎么全世界都知道……那个箱子里有一把弓……是谁……”
“这三年,足够我忘掉你;三年后的今天,我已经是会长的人了。”女子话音方落,突然一剑朝旁边那目瞪口呆的羸弱青年刺去。青年哪里避得开,连滚带爬中,犹是中了一剑。
正当此际,灰衣人奋起全力,狠狠地撞了过去,女子侧身让过,手中长剑寒光挥撒间,划过了灰衣人的面部,血痕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处,横穿了半边脸。一时间灰衣人满脸是血,看上去无比的狰狞可怖。
趁着这女子一愣,灰衣人转身抱起青年,疾跑几步,纵身从山梁上跃了下去。女子靠近边上,扶松下探,却见下面深黑一片,林涛滚滚,再无两人半踪迹。
随着那一片薄云移开,圆月又重新浑然光满,高挂中天。其实如果仔细看,你会发现越是今晚这种明亮,月中那些如孔如疤的斑痕越是明显。这仿佛在提醒你:真相,有时真酷——真的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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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sè究竟是暗了还是我的视力越来越模糊了?背箱人摇了摇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竭力使自己的神智清醒些。
背上的箱子感觉越来越累赘,脚下的步伐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浑身虚脱无力,还有些眩晕。
也不知道“灰衣”和少主怎么样了,而那天晚上掩护自己逃离的几个兄弟应该已经无一幸免。
自己就像一只猎物,逃亡已经三个月了。刚开始自己是凭着潜行者的手段和飘忽快速的身法,避开与他们正面冲突,带着这些人在东南一带兜圈子。毕竟单枪匹马,缺乏有效支持,十天前终于还是被狩猎者们锁定了。
左肩上受了血族弯刀的一击,入肉五分,长三寸。
那个jīng灵潜行者带着火焰的武器无声无息,差就将自己的半边脸削了下来,尽管如此,面部还是被烧了个一塌糊涂。
最要紧的其实是狼族头领当胸的一掌。不仅造成了内伤,右胸骨似乎都断了几根。现在每一呼吸,肺部就火辣辣地刺痛,也不知道是不是断骨划破了肺部。
背箱人脚踩在草丛中一团湿滑之处,一个踉跄,险些扑到在地,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背箱人不知道自己逃了多远,逃了多久,自己的身后好像很长时间察觉不到动静了。他不确定是否是因为自己感知力下降的缘故。
背箱人左右看了看,极力分辨着地上的植物,然后扯了一把,揉了揉。天,自己的这双手可是号称“销金折铁”,如今却连揉团植物都费劲。
不管如何,背箱人还是将手里那团塞进了嘴里,抑制着想呕吐的冲动,使劲地咀嚼着,然后拼命地往下咽。
似乎快到海边了吧?背箱人终于迈上了块稍微平整些的坪子,在一个禾杆垛子边靠了下来。透支的体力与肌体的自我调节,促使他在一种相对舒适的感觉下慢慢合上了双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背箱人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柔软的触碰,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朦胧而又有些刺眼的光影在提醒他,身前有个人!
本能的,背箱人左掌张开,微拱,奋力朝影子抓去。尽管龙游浅水,尽管身受重创,尽管力道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这一抓仍不可视。而下一刻,背箱人的手掌却僵硬在半空中。
因为印入眼眸的,是一张稚嫩而可爱,吹弹可破的脸。
这是一个波尼亚女娃娃,估计就三岁这样。头上扎着两个纠纠,肤sè比中土人略显暗淡,五官却显得很jīng致。她正呆呆的看着背箱人伸出的手,而她自己的手却还留在背箱人的嘴巴边。
背箱人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却见那女娃娃又用手轻轻地触了触背箱人的嘴角,用一种哄孩的语调,细声嗲气地:“疼不疼啊……哦……不哭哦,乖……”
背箱人咧了咧嘴,咽喉似乎要冒出火来的难受,却竭力挤出副笑容。可他不知道以他现在的模样,这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背箱人嘶哑着:“你叫什么名字?”
“子韵。”女娃娃,她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又:“你叫什么名字?”
背箱人刚想话,一口气却顺不过来,咳了声“唔~”。而女娃娃却歪着头:“伍爷爷,你要乖哦,我去叫爸爸,帮你放药。”罢,就蹒跚着跑开了。
背箱人慢慢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面部:我的脸……伍爷爷?好吧……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