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二楼,桌椅都整齐的摆放着,并无其他客人。
楼四人在临窗的一张桌子上坐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街上的景sè。空荡荡的街道四下无人,和里面一样寂静。
桌子上放着几叠菜式,不算寒酸,也算不上豪华。一壶热酒正往上冒着热气。
咳……少年清了清嗓子,扭了扭屁股端正着姿势,接着迎来三道目光,有冷漠,有关怀,有内疚。少年满脸尴尬,正不知什么话。
青青母亲开口问道:“我二少爷,你不是到老爷的铺子上帮忙去了么,怎么跑到城里去了?”
少年瞄了青青一眼,习惯xìng地挠了挠头,正触到了痛处,哎呦一声呻吟。
青青母亲站了起来,忙道:“要不要紧,不如先去药铺拿药来?”
“没事!伯母您坐!”少年起身,做了个虚按的手势,道:“这伤算不了什么。”
青青轻叹了一声,把纱维摘了下来挂到椅子上,道:“也该检查下才是,伤了筋骨就不好了。”
“都什么情况了,还出去惹事生非。”楼一脸冷漠,出来的话都是冷冰冰的。
少年脸sè一绿,再不好意思抬着头看着大家。青青给楼使着眼sè,楼冷着脸就当没看见。
聪明如斯青青,当楼提到什么典当铺的时候,早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稍晌,少年似乎找到了个话题,道:“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敌众我寡,我以一敌十,把他们打得是落花流水。”
少年双手比划着,“那几个伙计,简直不堪一击,我随手几拳就把他们全放倒了。吓得那掌柜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哈哈……”
少年一笑,扯动了脸上的肌肉,又痛苦地呻吟了几下,方才停了下来,拿起酒杯。
见大家都不吭声,少年又道:“后来来了一队官差,都cāo着家伙。我随手抡起两个凳子跟他们打了不知多少回合,混乱中不知被谁打了一棍子……nǎinǎi的,要不是他们搞偷袭,我保管一个个给摆平掉。”
“那后来呢?”青青母亲满脸关切。
“后来我就晕过去啦,醒来发现被捆住了,浑身痛的死。那帮下三滥的肯定在我昏倒的时候对我动了手。要不是受了内伤,就凭刚刚那两个狗屁官差,哼~!”
少年越越气,拿起刚被满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青青声道:“少喝,还受了内伤的。”
“好,好。”少年着头,一幅惟命是从的样子。
楼道:“边吃边吧,菜都凉了。”着拿起筷子开动了起来,给青青母女俩夹菜。
少年这才记起,忙对楼道:“刚才多谢楼姐了。那些钱,回到家我给送过去。”
青青忙问道:“什么钱啊?”
楼道:“不必了。买通官差的钱。”着转头对着那少年,“你以为这些都是赔给那店铺的么。”
“我早就知道!那些人真是,简直跟强盗没什么两样!”少年咬牙切齿道。
楼冷哼一声,“谁叫你自己先去做强盗的。”
“楼——”青青叫了一声,皱着眉有埋怨的意思。
“是那个老板欺人太甚!明明典了20金,却开口要100金。这不是坑人么!”少年恨恨道,“我不砸烂他的贼铺子算他走运!”
此言一出,青青母亲似有会意,看了青青一眼,见她脸一阵白一阵红的,便已知晓了七八分。
楼不解,问道:“你去赎东西的?”
“是啊。那绿绮古琴,是伯母家的家传之物。再现在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没必要卖掉嘛。”
青青轻声道:“我叫你别管的。那琴,放着也没大用处。”
楼一听,自然就明晓了事情原委。
“那你带钱去了吗?”楼又问。
“带了50金,我被打晕了,醒来后就没了。”少年怏怏道。
众人一阵唏嘘,都放下了筷子,没了进食的yù望。
青青母亲安慰道:“没了就没了,就当是散财消灾。”
“是啊。他们要多少,回来取就是了。又何苦受那皮肉痛。”青青柔声道。
楼看着青青,心想:“还不是怕回来被你知道,丢不起这个人。”
原来,这个少年,便是当初济州城城守的侄子,校尉白的弟弟,叫做二白。人称二少爷或者二白少爷,平rì里也是个吃喝玩乐,横行街头的纨绔子弟。
自从白被波弥道总督使计调往关内道,紧接着全军覆没被帝**部通缉之后,白的整个家族便受到了株连。
白的舅舅,也算是个为帝国劳心劳力了一辈子的臣子,此刻也看透了一切。钱财名利,过眼烟云。他散尽了家财,动用了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关系,上下打,方保住了脑袋,只随着携带者衣物,便与家人告老还乡去了。
济州城,也不再是个能够继续待的地方,于是,他并没有选择这个故乡来养老,而是来到了宁静的镇子,气候宜人的杨家镇,属于里尔城最靠近北部山麓地带。
楼依然记得和二白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个长着一张国字脸的少年,面如冠玉,气sè张扬,一身质地上好的绸料长衫。少年来到柜台前,手一摆,后面自有人上来,在柜台上解开一个袋子,倒出一堆金币。第一次,也是为着赎那绿绮古琴去的。
再后来,和青青坐着马车去贝尔卡镇寻chūn水,在镇上碰见二白。楼清楚地记得,那次二白少爷认出了她们俩,还学着文人雅士的模样做了个揖,可后面的几个喽啰却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拦在马车前头,叉腰的叉腰,抱臂的抱臂,大有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的架势,最后被二白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那次分别,还送了青青一套京都文昌阁的套装笔墨砚笺。那支支吾吾满头大汗,又期待又羞涩的模样,谁看了能不知道他怀什么心思么。
及至今rì,又再为青青的绿绮古琴大打出手,散了财还被打成这样,真叫人百感交集。
从一个富家少爷,落到这般田地,饶是再豁达的人,怕一时半刻也难以承受。再看他对青青的情谊却是丝毫未曾动摇,真正应验了那句古话,人间自是有情痴。
楼一面感慨着,一面看着二白又青又肿的脸,再看看青青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再把他们同时放在视角里一并看着,又想起那个松松散散扎着个马尾,长得清逸偏瘦、剑眉挺鼻,脸上总是挂着不羁、懒散的笑容的人称赫连妖的男子,不禁摇了摇头,暗叹一声,可惜此兰非彼兰,此人非彼人啊!这就叫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