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是我的荐书。”chūn水鞠了个躬,恭敬地双手将文书递上。
“你叫什么?”胖官员从鼻孔里抽出手指,接了过来,也不看就一把扔桌案上。
chūn水暗自腹诽,却还是答道:“赫连chūn水。”
胖官员又挠了挠屁股,突然很熟溜从旁边抽出一本厚厚的簿子,用鹅毛笔刷刷地在上面填了几个字,再啪地合上。簿子往旁边甩罢,再扯出一张笺幅,又是龙飞凤舞一阵,拿出印鉴哈了口气,最后“哚”一声盖在笺上。
当他将笺梭给桌案对面目瞪口呆的chūn水,这一系列动作所花的时间不过四五息。
chūn水虽然有些恶心那张派遣信笺,却还是不得不赞了句:“大人业务jīng熟,佩服佩服。”
胖官员又将手指伸进了鼻孔,晃着大脑袋哼了声:“无他,手熟耳。”
“请问,在下能不能拜访军务长官,恭请训示。”chūn水有些犹豫。不是母亲那边已经打好了么,怎么也没人帮打个招呼啥的就分下去了。
“我没啥可训示的。我做了该做的,如果下去你自己不争气或者不讨喜给人穿了鞋,别怨我就好。”胖官员对着再一次目瞪口呆的chūn水,摆了摆肥圆的手,“你可以走了。”
chūn水甚至忘了行礼,机械地转身走出了门口。拿起信笺晃了一眼,接着便迎来了他今天的第三次目瞪口呆。
信笺上墨迹未干的行间里,最醒目的就是“贝尔卡中队少尉,赫连chūn水”几个大字。
看来我这个逃兵还逃对了,从伍长逃到了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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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正值朝阳,当怀风云抱负,发奋图强……”
桌上放着个信封,上面有“赫连chūn水”及“康缄”几个字。不过chūn水手上这张便笺则是另外一个笔迹。那是他熟悉的一个笔迹,字体虽然娟秀,却隐约铁画银钩、棱角分明。
chūn水皱着眉,苦着脸读完了这张便笺,将它折了起来,递向火盆,默不作声地看着它燃尽。
我干嘛非得图强?干嘛非得叱咤风云?知道乱世要到了,我能保护我自己就好了,我就是要趁乱世还没到来,多享受几天宁静舒闲,多一阵潇洒惬意不行么?
“又怎么了?”旁边一位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女孩问道。她是竹丝院的头牌,在整个济州城也是排在前几位的。
“没什么。”chūn水微微一笑。
“谁写的?”女孩一瞪眼。
“哎,过来过来,抱一下。”chūn水嬉皮笑脸地。
“本姐卖艺不卖身。”女孩将头斜往一边,下巴翘得高高的。
“哎,俗不俗。”chūn水佯装恼怒。
“那……就抱一下下?”女孩低下头,眨了眨长长的睫毛。
“大白天的,不方便吧。”chūn水也不看她,淡淡道。
“那……我关上门?”女孩嘟起嘴。
“恐会影响姐清誉,不好吧。”chūn水一副委屈的样子。
女孩突然跳了起来,冲到门口,关上了门。接着rǔ燕投林一般地扑到了chūn水怀里:“不管了,这下清净了,这下不影响了……“
人生之不如意果然十有仈jiǔ,正着清净偏偏还不安宁了,不影响偏偏还麻烦了。正当chūn水像只得意的狐狸,抱住了女孩的时候,只听门口“咣”地一声,门栓断成了两截,门似乎被撞开,不,是被踢开了。
随着一只脚伸了进来,chūn水接着看清了那人,国字脸、嘴角上蓄着淡淡短须的英武青年。校尉白,chūn水的头上司。
白身后两位,前者是彪悍的大个子、第一队队正翔,后者是以一位天生长副哭丧脸的弓箭手、第二队队正泪弓。有一相同的是,他们看着chūn水的眼神都带着些讥讽与不屑。
“重大行动找不到少尉,一猜就在花楼月馆。从现在起,你不再是贝尔卡少尉了,暂且担任第四队代队正,如果再出差池,你就滚蛋。”白冷冷地完,似乎不愿多待半刻,转身就迈了出去。
白跨过门栏的时候,chūn水看到他瞥了一眼刚才被踢裂的门,从兜里掏出一枚金币,jīng准地弹到了桌上。金币在桌上转着圈,咕噜噜地有些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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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赫连chūn水,十九岁,贝尔卡驻军第四队代队正。
此前,我曾在卡萨加纱道烈火营蓝山旗下卡布拉哨卡服役,是一名逃兵。经母亲打,我重新在波弥道入了军籍。
波弥道军务长官收了我母亲不少钱,我被任命为贝尔卡少尉。结果不久,我就被头上司白找个由头降职了。
事后我想明白了。少尉这个职位,基本都是由所属中队长官提拔再往上报批的,由于军务长官收到的钱至少值一个少尉的价,所以就直接任命了下去。
这样一来,我明显就是个走后门的。没有任何一位军官乐意看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被别人插手,况且少尉作为校尉的助手,份量不轻,也难怪白不满。
更值得一提的是,白的舅舅就是济州城守,他要下我的课几乎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突然想到军务长官那天的:“……我做了该做的,如果下去你自己不争气或者不讨喜给人穿了鞋,别怨我就好……”
他真是管杀不管埋啊。
现在,我不知道混军队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也许当初按照康叔叔的意思去山林同盟更好,不定现在我周围都是jīng灵美眉……
反正我在贝尔卡是最不招人待见的那个。白讨厌我,注定了其他人都不会喜欢我。
每次母亲夹带在康叔叔来信中的便笺,总是不时地提醒我要“胸有块垒”、“发奋图强”等等。搞得现在我有严重的逆反心理,一听到“有为”、“成就”这类词就极度反感。
相比之下,我对诗词歌赋、声乐琴曲、芳魁院花之类的却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我现在时常请假,病假,事假,探亲假……在所有的好理由都用过不止一次以后,我就某某亲戚病重。当那些并不存在的亲戚都轮流病了很多次以后,我就开始他们死了。
嗯,丧假。不过最近这阵,好像该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看来我得另想其他办法。
总之我成了一个为所yù为、酒sè过度的废物,一个毫无荣誉感、责任感、上进心、廉耻心的“四无青年”。不过在某方面没有人我是废物,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军营里传出了我“夜御七女”的流言。
白也懒得管,只要我请假,他一律照批不误。不久前,他开始叫我手下的一个伍长接管我的事情。我明白,我是贝尔卡驻军里迟早被踢出去的那只蹴鞠,就差临门一脚了。
但我知道,我不必担心被斩首示众。因为白会考虑到一个“委派少尉”背后的能量,这也是官场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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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心而论,白的为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刚才撤退的时候,他留下的是翔的主力第一队在殿后。
在诱敌失败,chūn水深陷于漫天的箭雨之时,是白持盾冲上前护着了他。这让担任诱敌任务的chūn水打消了“诱敌是白借机除掉我”的念头。
他的确是出于公心,虽然他很讨厌我。算了,我就帮帮他吧。
“我们的计划有问题。”chūn水深邃的眼睛穿过了沉沉的夜幕,火光映耀着他嘴上倔强分明的轮廓。
白瞥了他一眼,又扫视着周围沉默着的翔、泪弓、狐狸几位队正,印象中,这似乎是赫连chūn水来到贝尔卡以后,第一次参加队正以上的会议。
“你。”白道。
“第一,消息漫天飞,生怕别人不知道,太着行迹;第二,车子太沉,车轴都要压断了,要是我,我早看出不是军械,是石头;第三,永远不要在别人选择的战场上展开战斗,这是兵家大忌。”chūn水毫不留情地将白的安排批驳得一无是处。
生气啊,发火啊。chūn水心里暗念。
可白没生气,他想了想,居然头:“这次我们中队离开贝尔卡,来到这济州西部剿匪,人生地不熟,的确是两眼一抹黑。情报、与附近驻军的对接等方面工作都没做好。
我承认,我们的指挥调度存在很多不足,这是我的责任。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没有。”chūn水淡淡地。
白不由一时气结。
chūn水看在眼里,心里却好笑:诡谋也,主之不密失臣,臣之不秘**。这一大群人在帐里,我可不敢把自己的脑袋,这么乱系在别人的裤腰带上……
一刻钟以后,在白的帐篷里。
“你这个主意不错,就是很冒险。对执行人要求太高……”白思索道。
“只有我去,中队里没人比我更适合了。而且我在贝尔卡正好也是个臭名昭著的人,他们会打听的。”chūn水笑了笑。
“chūn水……”白有些不好意思。
“济州大牢里的那些死囚一定要按照我的安排,东西一定要实打实的,不然无法取得他们信任。对于我来,没有信任,就是死亡。”chūn水道。
白头道:“你要千万心,其他的事情,我会严格按照你的要求布置好。”
看着chūn水那略带腼腆的笑容,白突然感觉他不是那么讨厌了。也许是我过分了,白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