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输赢各安天命,胜负zì yóu天定!买完就发牌啦!”季符把手里的木牌按在桌上,眼睛四下瞟着,斜觑着桌旁围拢的众人。
这是天启城市井里流行的赌术,十八张木牌分别刻了一到九九个数字,每个数字两张。然后设庄闲,闲家最多三名。赌博的人往各家下注,下完后庄家开始发牌,每家两张,之后亮开来比大。如果得了一个“九”和一个“五”,称为至尊,四倍计算。之后是两张木牌一样的数字,称为同数,双倍计算。
闲家合斗庄家,庄家赢独吞闲家赌注;闲家赢则赢的按下的注获得等量钱财,输了的也可以收回自己下的赌注。庄闲平局若有人押平局闲家赌注尽归那人,没有则归庄家。庄家却是不可下注。
少年们闲的发慌,季符也是按捺不住的人,便取了偷带过来的木牌,玩了起来。但军中禁止赌钱,便有人提议钻桌子,一圈起注,也不斗什么庄闲,输了就要罚。
开始只是八个少年玩,不一会闲的没事的炊事营士卒也来凑热闹,老兵看着不赌钱也不阻拦,乐呵呵地在一边看。绝尘却是不知为何,从心底对赌博有排斥心理,也不参加,在一旁喝着酒看,偶尔轮到少年们输,去钻桌子时便大声起哄。
“稳了!”菲尔咬牙切齿,一巴掌拍在桌上。他本来也只是玩玩,不想运气极背,把把输,钻桌子已经不下百圈,全身热汗腾腾,此时脱了棉袄,就剩皮甲在身上。
季符得意洋洋,他常常混迹市井,一些惯用的千术早已炉火纯青,这些木牌暗地里做了记号,虽然不能保证把把赢,但是自己总不会摸到烂牌。反倒是菲尔,十把里倒有九把摸到最的“一二”,另外一把也是好不到哪去的“二三”,运气实在烂到极,一开始还有人同他一块下注,不多时便只剩他一人了。
这次他豁出xìng命,一次xìng压了一百圈,再输只怕一时半会是参不了战了。
牌很快发了下去,菲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把木牌掀开,等看清楚木牌上的数字,不由眼前一黑,差昏过去。又是最的“一二”!
“哈哈!至尊!四倍!”季符大笑着把手里木牌往桌上一拍,似笑非笑地看着菲尔。一百圈的四倍,就是四百圈,菲尔脸sè苍白,手中木牌滑在桌上,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发出大声的哄笑。
“四百圈就四百圈!我钻!”菲尔一扭身便去旁边钻桌子去了。立马有人上前了他的位子,赌局再开。
绝尘笑嘻嘻看着来回在桌子下钻着的同伴,希伯来倒是一个幸运的家伙,即使季符暗中捣鬼也能赢多输少,他的运气真的可以用鸿运形容。
绝尘笑着灌了一口酒,猛然瞥见门口进来的人影,脸sè一变,眼睛四顾,开始找起后门来。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钻桌子有钻桌子的命,看人家钻有看的运气。稳了就发牌了!”季符大笑着,这回真出了长久以来的一股恶气。以往和绝尘四人打架,希伯来武功以守势为主,龙晋昭的剑术也是稳重居多,就属绝尘和菲尔下手最狠,一个力气大得不像话,一个技巧高的不像话,专攻痛处。绝尘贵为皇子,贵族们被打了也不敢吱声,只是这菲尔,没落家族子弟,又不会做人,众人都对他很有怨言。
“我买你的狗头,发吧。”威严的声音淡淡地着,季符一愣,看着旁边跪倒的士卒,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机械地回头看去,谢安正冷冷地盯着他看,父亲沙鲁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发呀,怎么不发了?”谢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看不出喜怒。
“将军恕罪!”季符一个激灵,猛地跪下了。
“哼!好一群帝国栋梁。本以为你们能主动跟着我来打兽人,勇气可嘉,便让你们来炊事营,免得上关吹冷风。你们倒好自在,赌博?军中禁赌不知道吗?沃夫!军中赌博依法如何处置?”
“军棍一百,罚俸三月,赌资没收。”沃夫冷声着。雄狮帝国对于军中聚赌确实抓得很严,在其余两个国家军中聚赌也不过罚俸和没收赌资,是不打军棍的。
“我……我们没有赌钱,就……就玩玩而已……”众人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季符呢喃着还想挣扎。
“知道你们没赌钱!”谢安冷哼,“等会每人去领三十军棍,明天给我去守关一天。菲尔!别钻了!”
菲尔愣愣地爬起来,他钻得头有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傻傻地看着谢安:“将军来了?有事找我?”
“明天去守关。”
“哦。”菲尔应了一声,又低头去钻桌子。
“你做什么呢!叫你别钻了!”谢安皱眉,该不会赌傻了吧?
菲尔回过头愣愣看着谢安,思索了一会,道:“一共四百圈,还剩二百九十六圈。”
谢安被气笑,也懒得去管他,又瞥了墙角某人一眼:“四殿下,你没参与实在让我欣慰,但是你为什么要跑呢?”
正溜到后门门口的绝尘听到后身体一滞,扭头笑:“哪能呢,这不天气挺好的,我去外面活动活动一下嘛,舒展舒展筋骨。”
“哦?其实我这里倒有舒展筋骨的好差事。”谢安也笑,看着跪在一边的老兵,“王都护?”
“人在。”
“不知营里的柴火还剩多少?”
“是。虽然柴火还剩不少,但是这种东西天冷的时候自然是多多益善。”
“是吗?”谢安只是笑,“那就让四殿下去砍柴火吧,他力气大着,又想舒展筋骨,正好啊。”
绝尘忽然长叹一声,哀道:“我去砍柴自是没什么,但是谢将军此举未免有些赏罚不明啊。”
谢安眉毛一挑,怒道:“赏罚不明?我把你们安进炊事营可不是像大爷一样养着,是要做事的。这几天你们做了什么事?天天喝酒聚赌!你没赌,所以我不罚你军棍和守关,但是,我罚你去补回这几天的军务!”
绝尘只能灰溜溜出去了。
玛克朝老兵使了个眼sè,老兵连忙追着绝尘而去。
“哼!”谢安脸sèyīn沉地看了少年们一眼,转身走了。沙鲁和沃夫也狠狠瞪了几兄弟,铁眼更是对着希伯来松着手骨,骨头咔咔作响,吓得希伯来脸都白了。玛克笑了笑,看了眼还在一边钻着桌子,一边数着圈数的菲尔,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sè。
屋外,老兵很快追上绝尘,脸上带着笑凑了上去:“四殿下莫恼,军神的话想必只是一时的气话,哪真能让四皇子去砍树?”
绝尘站定,扭头看着老兵笑:“王都护,虽然谢伯伯经常和我们笑,但什么时候是戏言,什么时候认真,我是分得一清二楚的。”
“这……”老兵愣了愣,不上话来。
绝尘看着老兵的窘样,不由轻笑:“知道我为什么不怕谢伯伯么?不是因为我的身份特殊,要真靠身份,只怕谢伯伯会对我更严;只是我知道在他面前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你只要不触碰到那根底线,他还是很好话的。”
老兵只能愣愣地看着绝尘,在他心里军神威严凶狠,实在和“好话”搭不上边。
“其实和你上回对我的话类似。你我不知民间疾苦,未体会过没钱的滋味。但是你们也却对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畏惧不已。其实贱民也好,军神也好,皇子也好,都是人,脱不过生死轮回,都有喜怒哀乐。”绝尘拍了拍老兵的肩,“把他们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也就不存在卑微下贱和高高在上了。”
“四殿下的极是。”老兵露了个苦笑,“只是这世间敢这么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啊。卑微的人即使嘴上这么了,骨子里,还是不敢的。”
绝尘一愣,也露了个苦笑:“是啊,高高在上的人都有自己的风骨和尊严,怕也只有我没半觉悟了吧。所以我就是一个铁匠,名将也好,君王也好,都不适合我啊。”
他懒得再去想,只朝着仓库走去:“走吧,至少现在,把我当做你手底下的大队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