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外,巨龙大营。
龙晋昭登高远远眺望着天启城,加持了鹰眼术后即便隔了几公里也能将城墙上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他能看见守城士卒无心应战的脸孔,能看见谢婉身旁那华盖下珠光宝气的身影。
“呵呵,看来计策颇有成效。”龙晋昭笑着对身旁的陈庆道,“朕看见一个督军了。”
“既然如此,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来帮着煽风火吧。”
“哦?你有何妙计?”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那位谢将军对城外的普通百姓一箭不发,想必是怕误伤无辜引起守军哗变。”陈庆笑,“可是那位皇帝怕不会那么想吧,对他而言,敢反抗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可找些勇士穿了贫苦百姓的衣服装作来认亲的平民在他们shè程内晃悠,谢婉顾忌着哗变的风险不敢放箭,那位督军只消把情况往上一报……这把火就算是成了。”
“你有几分把握?”龙晋昭问。
“五成。”陈庆,然后立马补充道:“若是用真正的平民勾引,至少有八成。不过陛下不会肯吧。”
“废话!要是被这些百姓知道我们拿他们当敢死队,立马得散伙回家。”龙晋昭笑,“咦,对了,你要是朕上前和他谈诉往rì的师兄弟情谊,是不是更容易引起猜疑呢?”
“若是敌人首领对我搞这一招,我必然笑眯眯地迎上去,然后手一招,乱箭shè死。”陈庆大笑,“仁慈虽好,但有时必要的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
“那只好看你的五成把握是大是了。”龙晋昭叹了口气,“记住,遵循自愿原则……若牺牲了,抚恤加倍。”
城墙之上,大卫眯眼望着亦步亦趋慢慢靠近的“平民”们,又看了眼谢婉,发现后者眼皮都不抬一下,彻底无视他们,不由冷笑道:“哟,大将军,敌人逼近,怎不见您下令呀?”
“敌人?不过十来个手无寸铁的百姓罢了。”
“哼,若是百姓,怎做得出围困dì dū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谢婉不答,大卫干笑了一会,忽然大步上前,取过守卫的弓,开弓搭箭,瞄准了就要shè出。他虽体型肥硕,可也曾在青秀营学习过,又常在玄手底办事,身手倒是灵敏得很,这一系列动作一都不拖泥带水。
这时却插入一双白皙而有力的手,狠狠握住了弓箭,猛地一抽,大卫猝不及防之下双手直接磨去了一层血皮,痛呼中他愤怒地转头顾盼,但见弓如满月,箭似流星,插进那些士兵面前的地里。
“前此一步,杀、无、赦!”谢婉高声呼号,伪装的士兵顿时止住脚步,互相看了看,不知是进是退。
谢婉再shè一箭,这一箭几乎shè中了最前面那士兵的脚趾,吓得他跳将起来,下意识的向后跳跃,和身后的人撞成一团。这些士兵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哟,大将军好弓法,只是……对付这些贱民还用手下留情这么麻烦吗?”大卫一面掏出手帕包裹着手掌,一面冷笑道。既是谢婉出的手,他也不好什么,毕竟谢婉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而他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也不过挂个空爵位。
“这些百姓都是我雄狮的百姓,不定里面就有哪位守城士兵的亲友。若是随意杀害,只怕会哗变。”
“呵!那要是巨龙的人让这些贱民来打头阵,不知大将军杀也不杀?”
“句实话,我倒希望他们这么做。这样,城外的百姓也就都散了。”
大卫一愣,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只好道:“哼!就算这样,你这么和贱民僵持着,也算是贻误战机,消极作战!”
“随便你怎么。”谢婉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又巡视其余地方去了。大卫抿了抿嘴,眼里透露出一丝yīn郁来。
巨龙大营中,陈庆收回目光,长叹道:“气吞长虹,论‘将军’一称,他比我强多了。”
“所以朕你们俩完全就不是一个类型的。”龙晋昭开心地大笑起来,“怎样,朕的‘大将军’,感想如何?”
“陛下就被再埋汰我了,我虽拉不开强弓,骑不了骏马,好歹也能煽风火。今天这团火,算是着了。”
“那你猜猜,这城什么时候能破?”
“那位殿下曾‘不出三rì’吧?”陈庆笑了笑,“从那封信送到开始算,今rì已是第二rì了,也许明天就能见分晓。”
第二rì清晨。首相府。
大主教**的尸体就这么悬吊在门口,依旧刻着“教廷走狗,雄狮万岁”八个淌血的大字。
最早发现尸体的是巡逻的禁卫军,由于大部分兵力都抽调着去保护都统领冈烈去了,巡逻力度了不少,于是直到快天亮尸体才被发现。
谢婉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默默走来。他昨夜又在城墙上守了一夜,天刚亮就听大主教被暗杀,没有惊讶没有喜怒,只淡淡了句“知道了”,然后简单打理完城墙上的防御事务,才赶了过来,迎面撞见的是公孙子义带领的一队御林军。
“尸体上发现了什么东西吗?”
“是。”公孙子义被谢婉问的一愣,飞快地回答了,并掏出一样东西来,“这是大将军的,没错吧?”
“就算我想赖,也赖不掉。”谢婉苦笑看着那枚带血的虎符,“他们……养了一个好刺客啊。”
“陛下口谕,大将军涉嫌谋杀朝廷重臣,意图叛国,暂时解除其职务,押往皇宫大殿受审。”公孙子义一本正经的宣读完口谕,朝谢婉一伸手:“将军,请。”
“你应该知道这是敌人的计策吧?”
“如此拙劣,稍微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公孙子义回答。
“计虽拙劣,却用对了地方。”谢婉叹息,“dì dū武将已经所剩无几,待会你就别强自出头了。”
罢他也不等公孙子义的回答,大步朝皇宫走去。
皇宫。
谢婉走至殿中,倒头便拜,一言不发。王座之上的玄连声冷笑,道:“谢将军好一招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下一个又是谁呢?”
“此皆敌人诡计,陛下不可不察。”
“计?”玄冷笑不止,“恐怕是你和敌人联合使的计吧?若无内应,刺客怎能三番两次得手?等肃清了‘教廷走狗’是不是就该轮到朕了?”
“臣无话可。”
“你当然无话可!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能狡辩?朕已派人去抄你家了,哪怕有半通敌的证据,你都要人头落地!”
谢婉沉默不语,倒是在玉阶下侍立的公孙子义一惊,想要些什么,记起谢婉的提醒,便住了嘴,垂目不语。
不多时,抄家的士卒回来了,禀报道:“回禀陛下,将军府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未曾见有通敌书信之类。”
玄铁青着脸挥退士兵,谢婉忽然回头,开口问道:“院里的花草可还好?”
“这……”士兵愣了愣,立刻苦着脸回答:“禀大将军,的们只顾搜索,对这些东西难免有些不注意……”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谢婉头,“可惜了……”
“哼,大难当头,谢将军居然还顾着院里的花草……”玄冷冷的,“是以为朕找不到证据么?”
“非也。那些花草是臣生母所栽,纪念意义远超其本身价值。”
“哼!你倒是好孝顺!”玄眼珠子一转,“不过你莫以为朕找不到证据。天启城里会瞳术的大主教可不止首相一位,你以为杀了主教就没人能知晓你的yīn谋了吗?来人,去请城中教会的主教过来!”
谢婉顿时眉头微皱,一丝忧虑悄然涌上心头。
“谢婉,首相是不是你指使刺客杀害?”
“不是。”
“这一系列案子是不是你的yīn谋?”
“不是。”
“你是否忠于国家?”
“忠心耿耿。”
玄瞟了眼主教,那主教眼中泛着淡淡的金光,对着玄了头,玄脸sè难看至极,眼珠一转,再问道:“那你……可对朕忠心耿耿?”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大殿之中死一般寂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盯着面无表情的谢婉,期待他的回答。
“……未曾。”话语出口的瞬间,谢婉心中忽然舒了口气,长久以来的承担和压力终于离他而去,他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于是他闭了眼,默默地静等审判。
“拖出去!烧死!烧死!”玄癫狂地大叫,公孙子义大惊,顾不上谢婉的告诫,慌忙劝阻道:“陛下!如今dì dū被围,守兵本就士气低落,若再临阵斩将,恐怕……”
“连你也是和他一伙的?今天朕就要烧死他,谁敢拦,便和他一起死吧!”玄狠狠盯着公孙子义,“朕念你有功,且不杀你,给朕滚去城墙当大头兵吧!”
公孙子义默默扯下胸前官阶,一言不发地朝殿外走去。路过谢婉时谢婉低声道:“你还是出头了。你能看出这是计,却不知这并不是离间计,而是顺水推舟。玄要杀我之心久矣,他只是缺个理由,于是他们便送他一个足够的理由。这计……是绝尘的手笔啊。”
公孙子义顿了顿,也不回话,只垂着头朝外走。几名侍卫过来,押着谢婉随之出殿。到得殿外,公孙子义忽然停下脚步,扭头问:“既如此,如今还有救吗?”
“只要拦下那些来替我请愿的将军,让他们好好守备dì dū,还有救。”谢婉,“全靠你了。”
侍卫使劲推着谢婉走了,对话就此打断,公孙子义默默坐在殿外台阶上,等着请愿的将军。不多时,果有数名守城的将军结伴而来,三两步上了台阶,理都没理公孙子义,打算直接进殿。
“几位将军留步。”公孙子义起身拦下,“大将军,为他请愿的都回去吧,好好守城……”
“呸!走狗!”话未完,一名将军直接一口吐沫吐在他脸上,大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别理他,我们走!”
“将军……”公孙子义还想再些什么,一旁的另一个将军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得倒退几步,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
公孙子义默默擦拭脸上的口水,看着几位将军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里。不一会,但听惨叫声起,几名侍卫倒拖着那些将军的尸首出来,随手扔在门口。
“帝国……将灭啊。”公孙子义低声叹息,忽然抬起头来,辨认了方向,疾步朝广场奔去。
广场之上,高高的火刑柱耸立,谢婉绑在上面俯视着渐渐围拢过来的人群,其中还有收到消息从城墙上翘班过来的士兵们,一个个满是不可置信的神sè。
执邢官眼见人越聚越多,个个都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剐了一般,不由怂了胆,怕卫兵拦不住,慌忙宣告道:“大将军谢婉,意图谋反。奉陛下圣旨,火刑伺候!行刑!”
火把投入底下柴火,烈焰渐起,将谢婉的发须烤得焦枯。他抬头望着头上的雄狮大旗,忽然耗尽全身力气大喝:
“先烈英魂,佑我雄狮!”
“将军呐!”望着红莲烈火将那道不屈的身影吞噬,围观的士卒都哭喊着跪倒,哀伤的气氛蔓延开来,直到整个广场都是跪倒的身影。
“迟了啊……”人群外面,公孙子义望着那个被火焰彻底吞没的身影,不由低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