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五rì,雄狮教国三十万大军出征第十五天。
“告新都城众百姓:教国不仁,暴政苛税,视民众如草芥。今更率三十万大军压境,半月即到。攻城之战,步兵优先,然大军中骑兵过半,屠城绝根之心昭然若揭。新都城大家亲手所建,乃帝国唯一乐土,吾将誓死捍卫,以身殉城,若有同心同志者,今rì午时,南门恭候——米奈希尔·绝尘·莱恩。”
一夜之间,大街巷中都贴满了这样的告示,清晨出门的百姓看后都是一愣,随后惊慌的四处奔告,城池瞬间沸腾起来,四十几万的居民都挤来看告示,或是嚎啕大哭,或是收拾细软准备逃跑,也有热血之士等不到中午,直接便去领主府,却扑了个空——绝尘早去了南门。
于是无论想留下的、想逃跑的、慌张无措不知逃还是留的,都跑去南门,当他们看见城楼上那个淡然独酌,眺望着大海的身影,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那是一股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的力量,因为他们的领主,至今还未让他们失望过。他将他们从炼狱一般的世界中救出,一直恪守着自己的誓言,从不鱼肉领民,生活节俭,政令清明。他们也曾进过领主府,府中除了一张桌案别无一物,据便是那桌案也是从白羽书记官家里搬来的。有时在酒肆遇见,也可与之嬉闹谈笑,浑然自若,没有丝毫架子,要是意气相投,大手一挥,便请了整个酒肆的酒钱,颇有演义之中的豪侠之风。
爱民亲民的好官他们以前只在传闻里听过,如今遇见了一个,怎么能轻易放走?再次望着那个充满了淡淡自信的身影,他们胸中豪气顿生,三十万又如何?即便百万jīng锐,也不过陶犬瓦鸡。
时间悄然流逝,几十万人硬生生陪着在寒风中站了一个上午,四十二万人未走一个,甚至还从邻近村庄闻讯赶来不少壮汉,将南门外挤得水泄不通,从城楼看下去乌泱泱一大片。
绝尘抬头看了眼太阳,已至正午,不由将酒葫芦收了起来,爬上垛堞。海边风大,吹得他衣袂翻飞,几yù将他吹下城墙,底下百姓不由发出阵阵惊叫。
“新都城的子民们!同志们!同袍们!我,米奈希尔·绝尘·莱恩,非常感谢你们的到来,即便如今大军即将压境,你们仍对我不离不弃,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
“领主大人言重了!”
“领主大人是好人,好人有好报!”
“这城是我们大家一起建的,人人都有责任保护!领主大人,只要你一句话,俺立刻上刀山下火海!”
“领主大人……”
绝尘压了压手掌,示意噤声,乱糟糟的叫声瞬间消失。绝尘清了清喉咙,再次大声喊道:“一个月前,我远赴dì dū吊孝。我一片孝心,却迎来我那六亲不认的三哥刀兵相向!那夜,我侥幸从几十万大军中走脱,他却仍不死心,派人千里追击,全国通缉,将我逼进凶险万分的绝地——魔兽之森!”
底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叹,绝地之名,在这些普通百姓心里几乎是传级别的存在,莫进去,就是在林子外徘徊都会被里面传出的虎啸狼嚎吓得半死。
“我侥幸得贵人相助,逃回新都,却不想他竟想斩草除根,派大军来袭,而且……”绝尘顿了顿,“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我,而是整座新都城!”
“我弄死他个瓜娃子的,他敢!”
“啷个龟儿子滴,走!弄死他克!”
底下顿时炸了窝,立刻有慷慨激昂之士唾沫横飞地骂着粗话,抄起棍子就要去拼命。
“安静!”绝尘一声大喝,底下渐渐安静了。绝尘跳下垛堞,将城楼上插着的教国大旗取了,扛着上百斤的大旗,仍旧爬上垛堞,高声叫道:“我仍记得初来之时那肆无忌惮横行的匪类,那烧得残破不堪却十几年未曾有人搭理的铁都城,还有那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双眼里已经失去生之希望的百姓子民们!我一片赤胆忠心为帝国,兢兢业业,殚思竭虑,将西部荒野建成繁华乐土;我一腔孝心为父皇,千里吊孝,披星戴月,跑死几匹骏马。结果却换来三十万大军和一句‘逆贼’!贼者非我,乃我之三哥及所谓教国也!父皇葬礼,三哥躲于寝宫歌舞升平,吹奏靡靡之音;我等安居乐业,却不知他郡百姓饥寒交迫却仍要交五成有余的赋税!这是**裸的谋杀!如此失德之君,失仁之国,留之何用!”
绝尘猛地高举起手中大旗,用力一折,粗壮的旗杆应声而断。他将断旗掷于城下,百姓们呼喊着一拥而上,照着旗帜一顿狠踩,将锦旗踩得粉碎。等他们发泄完,抬起头,绝尘已经从一边取来早准备好的旧旗帜,高举起来。
“今rì,我在此立誓,dú lì为西部荒野zì yóu军,为雄狮帝国,为西部zì yóu而战!为了zì yóu与荣耀!”
“zì yóu与荣耀!为了雄狮帝国的荣耀!”城内猛爆发出一阵山呼,却是三万驻军及几千私兵到了。
“zì yóu与荣耀!zì yóu与荣耀!”城下几十万民众跟着呼喊,直到声嘶力竭。
白羽指挥着士卒抬着几十只大瓦罐到了门口,民众自觉让开,前排的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探看,瓦罐里尽是银sè浓稠液体,有识货地立刻惊叫起来。
“秘银!是秘银!这里怕有几千斤了!这得多少钱啊!”
“不会吧?秘银可是比金子还贵啊,领主大人要有这么多秘银,还能住那破房子?俺家都比领主府阔气……”
绝尘将旗帜插到城头,转身就从城墙跳下,惊得底下民众都遮了眼,不敢去看。七米的高度瞬间就到,落地之时尘土飞扬,砸出一个大坑。
绝尘从坑里若无其事的站起,抖了抖腿,走到瓦罐旁,高声叫道:“同袍们!当rì我归还新都城时,有兄弟见到了长着翅膀的鸟人,没错,她们就是传里的羽族!还有当时我背上的那个女孩,也的确是jīng灵族。我与两族交好,并从他们那受益颇丰。”
“这些都是秘银,也许你们不明白为何我会把这么多秘银抬出来,我可以告诉大家,这和jīng灵族传授给我的秘术有关。‘附魔’秘术!”
绝尘朝白羽使了个眼sè,白羽会意,从一旁希伯来的怀里抱过熟睡的塞琳妮,凑在她耳畔低声道:“丫头,快用你那根法杖放个大招,要漂亮的。二十根糖葫芦。”
熟睡的塞琳妮立刻清醒,淌着哈喇子,也不知从哪里摸出那根比她还长的法杖,高举起来娇声道:“万物回chūn!”
一片绿莹莹的光团瞬间爆出,覆盖了一大片天空。民众们惊叹地望着这片绿,看着它们缓缓飘落,有人好奇地去抓,却抓了个空。
那些光团落在地上融进土里。不一会,荒芜贫瘠的土地竟长出尖尖的嫩苗,嫩苗飞速成长,不过半分钟时间便长成各sè花草,半里以内的土地瞬间成了一片茂盛的园圃,在西部荒野久居的百姓顿时跪倒一片,高呼“神迹”,泪流满面。
他们何曾见过连一棵草都不怎么长的地方竟凭白出现了大片花草,尤其这一切只在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发生,恍如梦幻。
“嚯,这丫头,早就该让她这样做了。”绝尘喃喃自语,他也被吓了一大跳,按他的想法,最多放一个群体的治愈法术,给前排的百姓舒服舒服,没料到塞琳妮还有这么一手。
当然,这法术要用在战斗里那是一丁作用都没有,除非对手都是些食草动物,看见大片丰美的青草不由自主就去吃,而忘了战斗……也许可以用来对付骑兵?
塞琳妮放完法术后直接回到白羽怀里睡觉了,睡之前还不忘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二’,死死抠着白羽的嘴巴,这还是白羽躲得快,不然就插进鼻子里了。
“看呐!这便是附魔的威力,可谓奇迹之力!她手里的法杖原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棍子,经过附魔后厉害如斯!”绝尘趁热打铁,高声呼喊,“今天我就要带领诸位,将与此城共存亡之心附进城墙,炼出古往今来第一件‘城’器!”
百姓欢呼不已,也有理智的人立刻提出质疑:“领主大人,我们都不会这法子,也没您那本事,能行吗?”
“能!”绝尘斩钉截铁道,“有人对我过,世间真正的奇迹之力乃是人的意志。当成千上万人的意志凝聚一体,无需附魔都可造出一件神器。如今我们几十万人的意志凝聚一体,共同呼唤奇迹!”
罢他抽出脚上匕首,从瓦罐里蘸了秘银,狠狠在城墙上划下一道银白轨迹。
“来!让我们一起将为zì yóu而战的信念刻进城墙!我第一个,下一个是谁?”
“我来!”希伯来挺身而出,却有人比他更快,如火焰般飞速接过匕首,蘸着秘银划下第二道。
“被你抢先了……”希伯来瞪着菲尔,叹息着划下第三道。
白羽微笑着过来,将塞琳妮递给希伯来,接过匕首刻下第四道。划完后眉毛一挑,朝绝尘道:“主公,匕首不错呀,我一介羸弱书生竟也能在坚硬的铁石上刻道口子。”
“你见过主公有哪把武器不好了呢?”季符笑着刻下第五道。
王都护和私兵们正yù上前,可看见前面那个身影,不由都停下脚步。
“哟,元让将军,许久不见,你也来了。”绝尘。
“嘿,嘿嘿,都是帝国子民,应该来,应该来。”元让讪讪笑着,随手刻下第六道。
第七道却是蒲良,刻完后朝绝尘一拜,道:“领主大人!老朽代表新都城铁匠传达愿与此城共存亡之信念!”
“圣师请起!”绝尘连忙扶起,“匠师们都是大陆上整个人类的宝贵财富,若是在此折了,绝尘何以谢罪?诸位同行万万不可轻言生死,可要将经验与技艺流传下去。”
“大人莫再劝了。我等即便只剩锻造锤,也要拿去敲开敌人的脑袋!”
此后士卒百姓一拥而上,再不论贵贱尊卑,所有人只有一个信念,要将自己坚守的意志刻进城墙,将向往zì yóu,向往幸福生活的意愿刻进城墙,将希望,将美好,将一切都刻进城墙!
秘银很快就用完了,绝尘用布条将匕首上残留的秘银擦拭干净,划开自己的手掌,鲜血流出,他将蘸着鲜血的匕首递给等待的百姓,那人立刻嚎啕着跪倒,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直到头破血流。
此后之人,皆用自身之血,带了刀的亦用自身之刀,只是寻常之刀,刻不下三回,便崩了刃,不可再用。
四十多万人,从城南到城北,刻下的痕迹遍布三道城墙,黝黑的城墙上不仅多了耀眼的银白,更多了触目惊心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