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歪着头,细细的考量了一番,然后递过一把剪子,轻声说道:那你说,赵彻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帮赵珏吗
燕洵淡淡一笑:穆合那云只生了两个儿子,穆合氏想要同魏阀争夺太子之位,只能下力度扶植一人。赵彻戍边四年,远离帝都,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在皇家,赵氏的手足之情,呵呵。
咔嚓一声脆响,兰草的花茎顿时被锋利的剪刀剪断,这是一盆极品的墨兰,从南疆大吕快马送到京城,刚刚才进的花房。楚乔见了心疼的轻呼一声,却见燕洵毫不迟疑的抱起墨兰扔在一旁,然后拿起一盆雪兰草继续修剪了起来。
现在对穆合氏来说,他们就像我一样,只有继续修剪雪兰草这一个选择了。燕洵微微一笑:谁叫花匠今天只送进宫两盆兰花呢
屋外风雪弥漫,星月无光,楚乔突然知道,四年前自己和燕洵两人联手陷害赵彻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这个当初得罪了魏阀乃至整个长老会而被穆合氏抛弃了的皇子从泥泞里爬起身来,带着满心的仇恨和杀戮再一次回到了帝都,尽管他并不确切的知道谁是真正的仇敌,但是他们的日子,将会更需要如履薄冰的小心和谨慎。
不必担心,燕洵的手轻轻搭在楚乔的肩膀上:赵彻死而复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你不是一直憎恨诸葛家杀害了你的兄妹吗临走前,我们就先讨回一点利息吧。
深夜,诸葛家的马车从圣金宫里行驶出来,诸葛穆青直接去了西湾口,那里,有一个卞唐来的歌姬最近十分走红。诸葛穆青虽然位高权重,老谋深算,但是却也有身为男人的劣根性。年近六十的男人和自己的儿子招呼了一声,就驱车离开了诸葛家护卫的队伍。
刚刚进了青山院,寰儿就迎上前来,打着伞遮去诸葛玥头顶的碎雪,语调极速的说道:四少爷,华大夫刚刚走,已经没大事了。
诸葛玥面不改色的走进书房,书房的书架被挪到一边,一个黑洞洞的洞口露在外面,他脱下披风,甩在一旁,边走边擦去头上的雪水。
面色苍白身形瘦小的女子被锁链紧紧的锁住,坐在石室的中央,面有菜色,苍白如纸,见了诸葛玥进来也只是轻轻的瞄上一眼,眼神冷寂,不言不语。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曾经阴柔的气质也在多年的历练下变得凌厉了起来,他冷冷的望着石室中的女子,眼神却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愧是一家人
诸葛玥心下冷笑了一声,随即眉梢一挑,猛地转过头去,边走边沉声对着两旁的下人交代道:若是下次再出现这种事,你们就陪她一起去死好了。
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灯火转瞬熄灭,衣衫单薄的女子缓缓的咬住唇角,一滴眼泪划过面颊,慢慢的落了下来。
就在这个晚上,最得大夏皇帝喜爱的八皇子赵珏于帝都宗仁堂被秘密处死,事情进行的风平浪静,尸体从西安门被抬出去,转瞬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犯了何等大罪,也没有人打算去追究这件事的始末,众人只是知道,这是继燕门被处斩在九幽台之后,夏王赵正德亲自下命令所杀的第一个人,那么,他就必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就如燕世城一样,非死不可。
而至于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撑帆推桨,已经不再重要了。
七日之后,卞唐太子李策就会作为使者造访大夏,同时,他也会亲自前往大夏,在夏皇的众多公主中挑选一位作为自己的和亲对象。这,是这位卞唐太子在上吊跳楼服毒寻死之后为自己争取过来的权利,作为唐王的独苗,李策是一朵皇家王室中的奇葩,不爱权势名利,只重诗词美人,而这,也谢有是这样从未经历过争夺的人才会拥有的奢侈的闲情逸致。
就在大夏皇子们暗地交锋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位自语为卞唐第一才子的李策太子,就要接近真煌帝都了。
而此时的楚乔,却丝毫不知道这位名满天下的卞唐才子将会和她的未来有怎样的牵扯和羁绊。她落下最后一颗棋子,谈笑间赢去了燕洵身前的最后一块糕点,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明日的较武场谁的猎物会射的最多,但我却知道今天晚上你要饿肚子了。
燕洵轻轻一笑,眼神顺着窗子望出去,只见一只梨树傲然立于风雪之中,别有一番风韵味道。
阿楚,还记得我们当年在那棵树下埋的那瓶玉兰春吗
当然记得,楚乔轻轻一笑:我们约好了,要在回燕北的前一天将它喝掉。
燕洵轻轻闭上眼睛,嗅了嗅,说道:我似乎闻到那酒的味道了,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楚乔摇了摇头:你从未急躁过,你只是等的太久了。
夕阳西下,茫茫雪地上一片潮红,真煌北风将起,又是一年春寒,料峭森冷,大地苍茫。
希儿,茫茫雪地里,一队人马正在辛苦跋涉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华贵的马车上,伸出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眼神含笑的对着体态丰腴面容娇媚的女子说道:我手冷。
希儿嘿嘿一笑,轻轻的拉开襟口,露出大半截白皙丰满的酥胸,两粒嫣红透着轻薄的白纱隐隐的露了出来,媚声说道:那希儿给太子暖手吧。
男人的手顺着襟口就伸了进去,然后轻轻一抓,哎呀一声,叫道:希儿,这是什么
女子嗯咛一声,顿时软倒在男人的怀里,眼神如猫一般的嗤笑道:太子,是暖炉啊。
是吗男人皱了皱眉,手指摩挲:好雅致的暖炉啊。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了起来:小妖精,让我更暖一些吧。
天地昏黄,天朝贵胄们,此刻都在以各种方式经营着他们睡前的节目。
真煌帝都,越发热闹了起来。
八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冬日高悬,雪原上一马平川,楚乔背脊挺直的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旗幡招展的雪原,缤纷的记忆好似开闸的洪水,滔滔倾泻。
八年前,就是在这片雪原上,她睁开了来到西蒙大陆的第一眼,滔天的血腥和令人作呕的杀戮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衣衫褴褛的赤脚奔跑在空旷的旷野上无处逃窜。而今日,时光转瞬而过,奔腾游走,她却坐在了马背上,面对着对面笼子里的那一群瑟瑟发抖的孩子,手里的弓,几乎寸寸碎断。
阿楚。燕洵大马上前,转头望来,眉头轻轻皱起:你怎么了
没事。楚乔摇了摇头,我很好。
轰隆一声鼓响,尽管天气这般寒冷,但是远处的高台上的汉子仍旧赤着膀子卖力的擂起战鼓,隆隆的鼓点好似从地皮底下钻上来,探进人的脊髓芯子里,汉子满头大汗,头上包着红巾,一边打鼓一边高声吆喝着。穆合家的下人们齐声高呼,人人穿着海砂青皮的高级软甲,腰间系着镶金的腰带,一群人站在一起,阳光的照射下竟是说不出的刺眼,财大气粗之下,难免有些暴发户的庸俗。
穆合氏不愧是长老会第一世家,海砂青都能给下人当甲胄,果然是位高权重,财大气粗。
楚乔侧眼望去,只见旗幡的掩盖下,深紫色的裘皮帐篷里,坐着一名面容俊朗,眼睛细长的公子,十岁的年纪,面白如玉,唇红似血,一身南荒羽焯翎制成的风衣,雪雕衣领,越发显得雍容。
这个人,也是楚乔的老相识,当初也是在这个季节这片土地上,他也曾将箭头指向自己。
景小王爷喝了口茶,笑眯眯的凑过身子,对着一旁的灵王少子说道:锺言,灵王爷也算是富甲一方了,不知道有没有用海砂青装备一个亲卫队啊
赵锺言二十出头,长的也算品貌端正,闻言呵呵一笑,洒然道:我们灵溪边陲小藩,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手笔景邯,你笑话我呢吧。
海砂青有什么了不起,赶明个我用碧落纱来装备一个卫队,那才叫大手笔。
景小王爷和灵王少子闻言哈哈一笑,乐邢将军的长子乐毅伸手搭在说话少年的肩膀上,哈哈笑道:十三殿下,你若是真的用碧落纱装备一个卫队,那么就连卞唐太子也要对你甘拜下风了。
赵嵩眉梢一挑,正要说话,突然眼角瞥见重重卫队旗幡之后,有一个清秀瘦弱的身影,顿时从椅子上一下跳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叫道:等我回来再跟你们理论。
哈,你也来啦
拨开重重人影,少年一把拉住女孩子的手,眼神兴奋的大声叫道。
燕洵站在楚乔身后,眼睛微微眯起,转瞬间,却淡淡颔首:十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