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穴的最里面,浑身上下血肉狼藉的独臂男人躺在一角,绑在手脚上的绳索满是血皮,一看就知道之前这个男人经过了怎样的挣扎,此刻,即便是在昏迷中,他的面孔仍旧狰狞狂怒,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激愤
你们三个,出来。
楚乔的声音很沙哑,像是破碎的琴弦,周围的士兵们听了齐齐一愣,纷纷惊愕的向她望去。
少女很安静,她的手指指着里面的三人,点了点头:对,就是你们三个。
三人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纷纷狼狈的抱着衣服跑了出来。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们给他们让开一条路,好像他们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一样,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唰的一声,楚乔突然厉喝一声,使尽全身力气,一剑砍下那一名士兵的脑袋,大股的鲜血顿时喷溅,颈项里的血好像是奔涌的河水,疯狂的喷涌另外两名士兵一惊,拿起战刀就要反击,贺萧等人一把抽出腰间长刀,就围了上去。
贺萧,楚乔踩着男人的尸体,大步走进洞中,阴冷的抛下一句话:把这两个人给我乱刀砍死。
是
身后顿时传来剧烈的厮杀声,楚乔已经无力再去看了,她合上那些杂乱的野草,走进满是味道的山洞之中。蹲在赵淳儿的身边,将她扶起,试图将那些破碎的衣衫为她穿起来。
姑娘饶了我们吧啊
一声惨叫顿时传来,很快那两人又再痛苦的求饶,生死的刹那间,对死亡的恐惧让这些人失去了狼,他们疯狂的大叫道:是殿下下的命令,我们只是遵命行事
姑娘,饶了我们吧
姑娘
一滴眼泪突然自赵淳儿的眼中滑下,顺着她白皙的肌肤,落在身上,流淌过那些恶心的痕迹。少女像是一个破碎的洋娃娃,眼泪一行一行的落了下来,她的脑袋一片空白,那些单纯的日子像是冬天的风,呼啸着从她的生命里离去,那些属于年少美好的日子,终于变成了一个无以伦比的讽刺,来极尽所能的嘲笑着她的愚蠢和卑微。她紧咬着嘴唇,眼泪大滴的落下,强行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楚乔的手,在外面的声音中渐渐变的僵硬了,她低着头,却怎么也无法将那些破碎的布条穿在赵淳儿的身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眶通红,脸色苍白的好像一张纸,她解下了自己的外袍,为她穿好,然后绕到她的身后,为她梳理头发。
你,还能站起来吗
楚乔站在赵淳儿的面前,压低声音问。
赵淳儿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抬起头来,看向这个一身戎装的女子。楚乔伸出手,继续说:我带你出去,我,送你回家。
突然,赵淳儿的眼中猛然闪过一丝浓烈的仇恨,她一把抓起楚乔的手,然后张开嘴像是一只疯狂的野兽一样狠狠的咬下
鲜血,顿时顺着楚乔的手腕滑了下来,一滴一滴全部落在赵淳儿的衣衫上,疯狂的少女拼尽全力的咬着,死死的不肯松口。楚乔抿紧嘴角,缓缓蹲下来,另一手抱住赵淳儿的肩膀,眼泪潸然而下,少女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对不起,对不起。
呜。啊
短暂的呜咽之后,赵淳儿终于撕心裂肺的放声大哭,昔日的天之骄女像是卑贱的野草,浑身上下都是贱民践踏过的伤痕,她抱着这个讨厌了整整八年的少女的背,伤心绝望的疯狂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楚乔一动不动的被赵淳儿奋力的捶打着,她看着那个躺在血泊里的男人,看着他狰狞的脸孔,紧锁的浓眉,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个男人和记忆里穿着松绿色袍子的少年联系在一起。那么多破碎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飞掠而过,像是一场巨大的暴风雨,俊朗的男子笑眯眯的站在她的面前,开心的大笑:阿楚,我到了年纪,可以开衙建府娶王妃了
楚乔的眼泪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她捂住自己的嘴,再也无法控制的痛哭出声。
十三,十三,十三
那天晚上从四更开始下雨,赵淳儿和赵嵩上了马车之后,楚乔来到空旷的草原上,身后是大批满身狰狞之色的西南镇府使官兵。宋乾等人面色惊慌,像是一只只猥琐的野狗。
赵嵩的手臂,是谁砍的
是殿下砍的
楚乔眉头一皱,厉喝道:说谎
姑娘,我没有宋乾被吓得满脸泪水,大声叫道:真的是殿下砍的,他来行刺殿下,被殿下砍了一只手,羽姑娘要杀了他们,殿下不让,就让我们来护送他们回帝都。
楚乔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殿下为什么不杀他们。
精护卫长说,说是怕姑娘生气宋乾刚一说完,生怕楚乔再提自己滥用私刑的事情,连忙说道:但是,但是如果在路上动手,姑娘就不会知道了,就不会生气了。
楚乔声音低沉,大雨浇在她的头发上:这句话也是精护卫说的
这个是,是
贺萧见楚乔面色不好,顿时厉喝道:再敢胡说一句,老子砍了你们
不必再说了,楚乔仰起头来,沉声说道:将他们拉下去,全部处死
属下没有胡说啊宋乾哭道:姑娘,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军中被夏人害的最惨的一个,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都多少不是死在大夏官吏的手上的,若不是想让我们动手,为什么要从各营抽调我们来
对另一名士兵大喊道:我们打他怎么了我们就是睡了大夏的公主,又怎么了我姐被大夏的贵族给糟蹋了,我爹妈去报官,却被当堂乱棍打死我有什么错
就是姑娘,我们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处罚我们
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犯了什么错
一道闪电突然炸开,天地间一片白亮,少女回过头来,指着那辆马车,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因为杀了你们父母的人,侮辱你们姐姐的人,欺凌迫害你们的人,不是他们
巨大的惨叫声顿时响起,楚乔没有回头,她只是静静的望着那辆马车,脚步沉重的好像坠了千斤巨石,无法上前一步。
姑娘贺萧大步走上前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粗声粗气的说道:已经把那些畜生宰了。
贺萧,你们自己去西马凉吧。楚乔面色苍白,轻声说道:我不能陪你们去了。
姑娘贺萧大吃一惊,大声叫道:为什么啊
雷声轰隆,大雨滂沱,瓢泼的雨打在脸上,遮住了不愿示人的泪水。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朝阳升起,大雨停歇,天地间一片清爽,好似所有的污浊和罪恶都被雨水冲刷而去。
高高的别崖坡上,一名男子长身而立,一身白色长裘,面容苍白,眼神如墨,静静的望着远处的万水千山。
少主,我们该走了。
乌道崖站在燕洵的身后,轻声说道。
燕洵没有说话,他望着远方,冷风吹来,病弱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声音那般沉重,空气间似乎有血性的咸味。
少主
恩。燕洵摆了摆手,缓缓的转过身来,拒绝了乌道崖想要搀扶的手,一边咳嗽着一边缓步走下山坡。
青山连绵起伏,在看不见的山梁后面,青布马车缓缓而行,高高的苍穹上,有雪白的鹰盘旋哀鸣,跟随着马车,渐渐离开了燕北的天空。
寂寞的荒原方圆百里渺无人烟,连年的战乱和杀戮,让这里已经是一片焦土,每逢大军过境,百姓们更是四处逃散,寻觅其他的安居之所。只是,这跌宕的乱世,何处又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连续三日的大雨,滂沱不息,北风呼号,大雨倾盆,马车行至一片破败的村庄,遍目所见无处不是黑色的废墟,找了一间相对完整的屋子,楚乔背着仍旧昏迷的赵嵩,走了进去。手脚利落的打扫屋子,找来干净的干草,拾柴生火,不到半个时辰,屋子里就已经暖和了起来。
这块无人区是川中地带,当初楚乔带着西南镇府使正是从这里经过,还和赵飏的征讨大军在不远的地方进行过一次会战。显然,这里的百姓都是在那一战中被吓得逃跑了,除了粮食和衣物,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锅碗厨具都还保存完好,水缸里甚至还有干净的清水,柴房里还有大捆过冬的柴火。
楚乔端着一碗热水,走到独自坐在屋子一角的赵淳儿身边,蹲下身子,将干粮和清水递给她。
昔日的金枝玉叶没有抬头,也没有嫌弃这样简陋的饭菜,她沉默着接过干粮,低头喝了口水,安静的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