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玥站在亭子里,看着流星,耳朵微微一动,缓缓皱起眉来。
朱成,你听着了吗
朱成一愣,问道:少爷,听什么
诸葛玥没有回话,而是继续皱眉听着。可惜雨越下越大,天边还打起了滚滚的闷雷,那微弱的声音终于缓缓消失,再也没有踪迹。
诸葛玥不再说话,负手而立,极目望去,却只能看到天地间一片白亮,而那几艘船舶,隐藏在倾盆大雨中,早已不见了踪影。
楚乔放下了手,船只已经在右岸停泊安稳。她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湿,嗓子也喊哑了,梁少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伞,打在她的头上,急忙说道:快进去吧,你这样会生病的。
楚乔愣愣的不再说话,望着江对面的一片雨丝,久久无言。
天地间大雨弥漫,风声呼啸,仍旧没有止歇的意思。
风雨飘摇,江雾遮弥,极目所见,一片迷蒙。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中午才停下,大船整修了两个时辰,收拾干净积水,见天气晴好,才敢继续上路。
楚乔回到船舱果然开始打喷嚏,梁少卿鸡婆的开始嘟囔,但却前前后后的为她准备热毛巾和姜汤,楚乔鼻塞耳鸣脸孔通红,也不好跟他罗嗦。
詹子瑜听说她病了,竟派来了大夫给她治病。喝了几大碗黑药汁,仍旧感觉浑身无力。
下午的时候,詹家六小姐亲临,忙前忙后的为楚乔端茶递水,很是殷勤,对待梁少卿也客客气气,全无半分架子。
詹子筠走后,梁少卿唉声叹气了半天,见楚乔实在没有想要问他原因的意思,只好自己凑到跟前来,扭扭捏捏了半晌,最后才低声问道:小乔,那个詹家小姐,八成是对我芳心暗许了,这可怎么办啊
楚乔眉头一皱,声音沙哑的说道:你想多了吧。
怎么会梁少卿辩解道:我们现在的身份只是奴仆,她一个大家小姐却不顾身份跑到我们房里来端茶递水,明显别有意图,不是图财,就是图色,我们没钱,你又是女人,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原因,就是她看上我了,想要暗暗接近我。
楚乔上下打量了下梁少卿,再想想詹家可爱的六小姐,皱眉道:她的眼光不至于这么差吧
哎,怎么办呢梁少卿完全没有注意到楚乔的话,自顾自的沉浸在自我的烦恼之中,心事重重的满地溜达:父亲会将我逐出家门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先和父亲商量才是,再说小乔应该是排在前面的,哎,我学业未成,功业未建,怎可儿女情长,误了终生仕途
楚乔摇了摇头,昨晚没睡多少,正好今日借着药劲补上一觉。
这样想着,就缓缓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楚乔饥肠辘辘,饿的前胸贴后背,醒来却不见梁少卿的影子,她缓缓爬起身子,只觉得脚步虚浮,连站都站不稳。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扶着墙走了出去,却见甲板上光洁如新,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下人,显然正在准备晚上的饭食。
被清新的风一吹,楚乔反而清醒了起来。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楚乔顿时转过身去,却见一只破筐在原地打着转,她急忙走过去,只见筐后空无一人,连老鼠都没一只。
楚乔的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
吃饭前,梁少卿终于及时的赶了回来,两人吃好晚饭,梁少卿在房里继续思索如何回家去和父亲大人禀报终身大事的问题。楚乔则一个人走出去,在甲板上溜达。
走了没多久,身后又传来一阵窸窣声,楚乔恍若未闻,继续前行,就在这时,经过一个拐角,她故意跺着脚走远,又悄悄的跑了回来,贴在墙壁上,悄无声息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一个细小的声音缓缓靠近,一只苍白的手扒上拐角,然后,一双漆黑的眼睛轻轻的靠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楚乔一把伸出手去,尽管生了病,但是楚乔的力气怎是一般人能够比拟,只见她一个小擒拿手,身体顿时如豹子般扑了上去,一把将那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少女面色阴沉,眼神锐利,冷声低沉喝道: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有什么企图
我没有,我没有
惊慌失措的声音突然响起,楚乔一愣,低头看去,只见身子下面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一身粗布麻衣,显然已经残旧,被自己抓住的手臂和露出脖颈上,满满的都是鞭伤和血痕,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睛又圆又大,只是很瘦,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形貌极美,却是消瘦不堪,看起来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楚乔皱起眉来,沉声说道:你是什么人说为什么要跟踪我快说不然,我就送你去见少主人
我没有,我没有,女子害怕的浑身都在发抖,连忙摆手叫道: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那为什么跟踪我
那女子一愣,一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看着楚乔,泪眼蒙蒙,什么也不说,竟然就开始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
楚乔顿时傻了眼,还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皱着眉松开了手,说道:你哭什么是你先鬼鬼祟祟的跟踪我的,又不肯说明理由,你现在在这里哭,倒好象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我不是,女子摇头哭道:我不是
好啦好啦,楚乔站起身来,说道:你别哭了,我不追究就是了,不过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下次可没这么走运,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不管你是谁的人,都没有必要再对我穷追猛打。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微小颤抖带着哭腔并且充满怀疑的叫声突然响起,顿时好似一个惊雷一般一下将楚乔钉在原地。
月儿
女子抬起头来,抹去眼泪,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楚乔顿时愣住了,好似有一腔热血顿时冲上了她的脑袋,她整个人都似朽木一般,生生的愣在原地。
那女子见她不动,越发大胆了起来,稍微大声的叫道:你,真的是月儿吗
楚乔缓缓转过身来,眉心紧锁,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名女子,声音低沉的轻声说道:你是谁
女子的眼泪顿时大滴大滴的滚落,她一把捂住嘴,生怕自己会惊叫出声,她看着楚乔,像是梦魇一般的轻呼:你真的是月儿真的是月儿
你是谁
我是你二姐啊那女子突然踉跄的奔上前来,一把将楚乔紧紧的抱在怀里,大声哭道:我总算找到你了,我总算找到你了
楚乔一把捂住女子的嘴,连忙说道:小声点,不要让别人听到。
女子连忙点头,眼泪大滴的坠落,一边笑着一边紧紧的握住楚乔的手,竟是那般的用力。
月儿,我就知道我不会认错,你脖子后面有一颗红痣,我一直记着。她们都说你是男的,只有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楚乔好像是做梦一般,怎么竟会突然冒出一个姐姐,她皱着眉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你不记得了女子面色顿时凄楚了下来,怆然欲滴,不过旋即忍住,缓缓说道:月儿,临惜还好吗汁湘她们呢你们还在一起吗
楚乔闻言面色登时一阵惨白,她沉默半晌,低声说道:她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了。
女子顿时愣住了,过了许久,她才惨然一笑,语调悲戚的说道:是啊,奴隶的命贱的还不如一条狗,她们年纪那么小,哪里能熬过来呢
她一边说着,眼泪一边缓缓的蜿蜒而下,她握着楚乔的手,手骨嶙峋,冰冷如雪:月儿,我是你紫苏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也难怪,我们被抄家的时候,你才只有六岁,我和大姐,还有几个叔伯家的姐妹一起被卖到拾花馆,后来辗转被人买卖,大前年我和大姐三叔家的流秀采嗪四叔家的锦廉还有姨娘家的曼笙一起被卖到詹府,后来,大姐得病死了,流秀和曼笙犯了错,被大小姐打死了,现在还剩下我们三个。没想到,今生还有和你再见面的机会。
楚乔心下酸楚,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对于荆家的这些亲人,她本身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临惜已死,汁湘和小八她们也已经不在人世,可是这些人,毕竟是这具身体的亲人,而且她们目前这样一个处境,又让她如何能够安心
紫苏姐,你别哭了,我们能重逢是好事,不要难过了。
荆紫苏伸手摸着楚乔的小脸,抿紧了嘴唇,生怕自己会哭出声,颤抖着说道:月儿,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是姐姐没能照顾好你。
我还好,你才是吃了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