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五十九 慈不掌兵
此时此刻,正在乙号考场落座的子桑名忽然打了一个冷颤,浑身都感到不舒服。
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以为是冷风侵袭所致。
若是此刻有阴阳宗的修士施展望气之术,便会发现子桑名的头顶笼罩着庞大而浓郁的黑气,若是这气有实质,能将他整个人的脖子都压断。
还不知自己已经凉了的子桑名很是自信。
子桑名如今十九岁,像子桑这样的大家族从来不缺少天才,子桑名就是这些天才中的一员。
八岁开始他就拜了一位兵宗修士为师,被收为记名弟子,自幼阅读百家兵法,兵术娴熟,刻苦修行,实力强劲。
今天的考试对他而言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等名次出来,就可以名正言顺拜入师门,前途无量。
所以环顾考场,在一众明显不如自己的炮灰堆里,子桑名很难不得意自满。
铛!
随着一阵洪亮的锣鼓声,喧哗的考场立刻安静下来。
这意味着第一场考试即将开始。
所有考试分为三场。
第一场为文试,如同科举一般,在发下的试卷上做题回答即可。
卷子落在子桑名的桌案前,他瞧了瞧那些题目,不由得摇头,“真是无聊的题目啊,就不能来点有挑战的东西吗?”
甲号考场。
子桑玲看见试卷题目的一刹那,也露出了微笑,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难题。
不过子桑玲并未因此自满,反倒认认真真的拿起毛笔,开始作答,卷面整洁,一丝不苟。
其中一道题给出一张图。
左右两边各列不同军阵,各一万人,在不考虑武器,军士个体差异,士气不崩溃等情况下,只看军阵,分析孰胜孰负,战胜方剩余兵力,并言明为何?
子桑玲看见左边军阵为却月阵,即一种由线列斜击阵型演化的阵法。
而右边却是一字典型的长蛇阵。
遂作答:
兵阵相较有三原则。
一、聚胜寡。
二、多胜少。
三、接触面大胜接触面小。
旋即子桑玲划出两种兵阵正式接战后的示意图,进一步分析局部优劣,与全局优劣。
最后得出结论,左方胜,理想状态下剩余九千人。
文试中普遍是这样的分析题。
倒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因为此乃真正的基础,就像修行者得搞懂身上的经脉位置名称,否则就是给一本功法都不会练。
子桑玲出生在云州,耳渲目染之下,这些题目并不是难事。
但是看向最后一道大题时,不禁皱紧眉宇,咬着笔头,苦苦沉思。
因为这道题的给出了一个两难的选择。
即敌寇大军来犯,却绑住我方无辜百姓到前方做人肉盾牌,敌军则在百姓的后面徐徐推进,若由考生扮演将军,你该如何决断,你有足够长的时间考虑。
很多考生看到题目都会毫不犹豫的答:
慈不掌兵,果断射杀百姓,保证己方胜利。
但这既然最后一道大题,那绝对没那么简单。
子桑玲陷入苦苦的思索。
最后她发现,这其实还是个分析题。
既然题目说了有足够长的时间考虑战况,那说明得列出各种可能的情况,一一作答。
遂列举出各种情况作答:
分别是有机会救出百姓,而不延误战机,导致己方失败的情况下。
只有射杀百姓,才能保证胜利的情况下。
即便射杀百姓,也无法保证一定胜利的情况下。
还有哪怕胜利后,依旧要面对朝廷怪罪的前提下。
等等情况。
看似只是微小差别,也会导致决策者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但不论那一种选择,百姓的生死都不重要,永远不是第一考量的目标,这很残酷,也是兵道的事实。
大概是想到了这一点,有些感慨,题目的最后子桑玲加上了一句话:
胜,百姓苦。败,百姓苦。
作答完毕,子桑玲刚站起身来提前交卷,身旁的一名少年也在同时站起来。
两人不禁同时错愕了一下,看向对方。
旋即,两人又同时撇过脸,沿着各自的走道,将试卷递交了上去。
交卷之后,子桑玲与那少年走出甲号考场,同时乙号考场的子桑名也走了出来。
他看向子桑玲露出了傲慢轻视的神色:“堂妹,怎么快?你不会随便涂涂画画就交卷了吧,不过既然知道自己考不过,这样快快的结束,免得饱受煎熬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子桑玲当做没听见走出了讲武院。
而与子桑玲一去出来的少年,也看向子桑名,捏了捏鼻子,嫌弃道:“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大。”
子桑名赶紧嗅了嗅自己的衣裳,却并未闻到什么异味,不解道:“我有什么味道?”
“愚蠢的味道。”
少年看也不看子桑名,径直走去。
子桑名眯了眯眼睛,看向那少年的背影,冷哼一声。
第一场考试的成绩会在下午公布,同时展开第二场考试。
所有考生的试卷都被遮掩住名字,汇聚到讲武院的一处宽敞殿宇中,经由讲武院的老师打分。
“不错不错,居然有一百三十人满分。”
讲武院院长拿起那些满分的试卷,露出高兴的神色,“这一批学子都很聪颖啊,看来我兵宗又要出人才了。”
却在这时,院长听见身旁传来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头发凌乱,随便插着木簪的年轻男人走来,宽衣大袖,衣襟处散乱不堪,腰间还别着青色的酒葫芦,浑身散发着酒气。
像个嗜酒如痴的狂士,惹人嫌弃。
却见讲武院的老师见其来,纷纷恭谨作揖,道:“兵仙大人!”
被称为兵仙的男人随手拿起一张满分的试卷,瞧了瞧,似乎很不满意。
“言之无味,全是鸡肋。”
翻过一张又一张试卷,俱是皱眉的模样。
院长不解道:“兵仙大人,这些考生的回答难不成有问题?”
兵仙喝了一口腰间的葫芦酒,道:“没什么问题,但人人皆言慈不掌兵,却不知兵宗真意在仁者无敌四字,众生已经很苦了,我辈就不要拿慈不掌兵四个字当借口,做冷血的刽子手了。”
他一边翻看试卷,一边摇头:“恐怕我的《六字兵法》又传不下去了。”
直到他看到一张字迹娟秀的卷子,目光被那试卷上最后几个字所吸引,方才最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喃喃道:“这个人的卷子倒是有点意思,看字迹还是个小姑娘写的,勉勉强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