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他只是疲劳过度,嗯……精神上比较疲乏,但身体很健康,如果不是他昏了过去,我会把他当做一个贵族。”
“但他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不记得了。”
“抱歉先生,这个不是我的领域范畴,您可以去找一找教会的主教,也许他们有办法让他恢复记忆。”
费兰特点了点头,吩咐老管家送走医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索斯特还在一旁检查决明的身体,费兰特坐到书桌前随手端起一杯咖啡吹了吹。
“先不用管他了,现在解释一下昨晚的事吧。”
索斯特回过神坐到床脚:“先从哪里开始说呢?让我想一想……”
索斯特嘴角噙着笑意,伸出一根食指举在半空,嘴唇微动似在念着什么。
随后在费兰特震惊的目光中,索斯特的指尖亮起了微弱的光芒,房间中充满阳光,可依旧挡不住那如黄豆大小的白色光点。
光点散发着夜晚星辰一样的光芒,可仅仅持续了半分钟,光点闪烁了两下,便就此熄灭,索斯特额头也冒出了汗珠,明显这个操作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这可不是剧院里的魔术表演……你的咖啡洒了。”
“咳咳……”
费兰特赶忙将咖啡放到一旁,不可思议的看着有些气喘的索斯特。
“你……你……”
深吸了口气,摆正身形,费兰特的表情和心情都在索斯特的预料之中,正常人即便是信仰神明的信徒,见到了这种手段也绝不会保持冷静。
“这就是我给你的解释,魔法。”
“魔法?”
费兰特皱眉反问道,那不是只存在于儿童故事中的东西么,他自五岁起就已经不再需要那些东西伴随入眠了。
“是的,魔法,也许你会认为这很荒谬,无论是作为一个光明之神信徒的儿子,还是索兰学院的高材生来说,但……这就是真的,魔法。”
“等等……你让我捋一捋。”
费兰特摆了摆手,回头看了看壁炉旁的拉尔波海鲑鱼,又扭头看了看自己母亲的画像,五分钟后:“继续。”
“魔法一直都存在,不仅仅是魔法,就连各大教会也曾拥有不可思议的手段,否则你以为古籍中记载教会拥有万千信徒都是只靠嘴皮子?”
“当然,现在什么样我不清楚,因为我不敢和教会走的太近,否则也不用和你做生意。”
“你是研究古生物学的,应该涉及到不少上个纪元的未解之谜,但学院的课本永远不会将所有东西告诉你。”
“从出土文物和遗迹来看,上个纪元的文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现在,甚至到了一个我们需要仰望的高度。”
“可在一些残破的古书中也曾有过记载,上个纪元初期被称为神明存于人间的时代,那个时候人们与信仰同在,神明也常常将目光投向世间。”
“到了中期又被称为魔法时代,没错,就是童话里的那些玩意,那个时候魔法学院遍布世界各地,就连教会也要捏着鼻子忍让三分,像我刚刚的手段,连被称为学徒的资格都没有。”
“到了后期……我就不知道了,那个时候魔法接近没落,神明的目光也许久未见,然后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你看,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其实也不算多。”
“我怎么听着像你胡诌的?”费兰特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摩挲着下巴说道。
“你的耳朵会听到谎言,难道你的眼睛也失明了么?”
索斯特走到窗前,习惯性下意识的拉上了窗帘,继续说道:
“这些都是我在南方的一个遗迹中,找到了一份残破的石板上记载的,可惜后面应该有详细解释,但早已风化不清,我甚至没能将石板带出来。”
“一开始我和你的看法一样,后来我继续追寻,沿着能打听到的荒谬传说继续调查,我才慢慢改变了我的看法。”
“直到我在南陆又遇到了一个遗迹,在里面找到了一份羊皮卷,但上面的文字不属于现在的任何一种,我凭着瞎猜和运气,才学会了刚刚那一手……点灯魔法,嗯,我是这么称呼的。”
索斯特靠坐在窗户边,试图再给费兰特露一手,但他的精神力已经枯竭,魔法在上个纪元经过长时间的发展,早已有了更加完备的体系和扩展,没有经过正经学习的他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
房间中陷入了死寂,只有决明昏睡的呼吸声比较明显,费兰特眼眸低垂,整个人正在快速消化着刚刚的所见所闻。
他不是一个很保守的人,相信万事万物都有解释,正如索斯特所说,眼睛不会骗他,这的确不是剧院里的魔术表演。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瞅着到了下午,索斯特甚至还抽空洗了个澡,费兰特这才长舒了口气。
“这就是你所说的真实世界?”
“不仅仅。”索斯特抿了口咖啡,“如果你愿意,傍晚的时候我还有桩生意,也许可以让你更加了解,即便是我所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
……
“克纳德爷爷,今晚我就不在家里吃了。”
告别了老管家,借着夕阳的余晖,三人走出了公爵府邸。
决明在下午的时候醒了过来,但依旧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费兰特直接带上了他,决定看完索斯特的‘生意’就把他送到教会。
三人租了辆马车离开东城区,朝着西城赶去,西尔斯的西城区是贫民区。
说实话,费兰特在这里生活了快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去那里,因为在他所接受到的认知中,那里应该是普通民众的生活区,和贵族并不相干。
“普通民众?”索斯特略带嘲讽的一笑,“在你们这些贵族的眼里,什么叫做普通民众?”
费兰特笑了笑没有搭话,他听得出索斯特语气中的鄙夷与不屑。
车轮滚滚,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街边的路灯也被点亮,三人终于是走进了西城区。
破败,费兰特只想得出这一个形容词,与其他城区的石砖房屋不同,这里大多是木制的尖顶屋,而且很少有两层以上的存在。
“怎么样,是不是和你认知中繁华的西尔斯有那么一丢丢不一样?”
索斯特走在前面带路,费兰特沉默的四处张望,走在最后的决明更是一脸茫然。
城西虽然是贫民区,但到了晚上依旧很热闹,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活,这里没有街道管制,反而到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阴沉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好几天,费兰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又看了看路人的破布单衣,说他们不冷一定是假话。
可他印象中的西尔斯城不是这样的,这怎么可能是西尔斯城,索兰公国的首都呢?
“有时间还是要多出去走走,你连自己家门口都不清楚,死读书有什么用?”索斯特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的机会,仿佛是在为昨晚自己的失态找回面子。
“好了,到了。”
索斯特的声音拉回了陷入思绪的决明和费兰特,三人来到了一座简陋的木屋门前。
推门而入,家徒四壁,只有一个中年人坐在椅子上抱头沉思。
见到索斯特的到来,中年人的眼中出现了希望的闪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
“您终于来了,索斯特先生。”
“履行约定是绅士的好习惯,您的女儿呢?”
“在里屋,在里屋,您跟我来。”
索斯特扭头使了个眼色,费兰特嘱咐决明留在这里,他则一起走进了里屋。
里屋只有一张破床,一把椅子,床上躺着个长着猫耳朵的人类女孩,很漂亮,看样子是个混血,也许她有一个猫人族的母亲。
但女孩脸上的尸斑引起了费兰特的注意,再仔细观察,这竟然是一具尸体!
索斯特没有多废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双手合十念了一通谁也听不懂的咒语,然后将玻璃瓶中的透明液体洒到了女孩的尸体上。
砰!砰!砰!
原本已经失去声息的尸体开始动了起来,表情变得狰狞,但双眼依旧紧闭。
费兰特的眼睛快要瞪了出来,他发誓昨晚的邪教集会也只是诡异,而现在是恐怖!若不是双腿发软,他肯定调头就跑。
昏暗的房间内,女孩的尸体跳动的愈发激烈,索斯特眉心皱成了‘川’字,又掏出一瓶子液体洒了上去。
可这一下犹如火上浇油,女孩的尸体一下子弹到了地上,僵硬的手指弯曲,指甲与地面的摩擦声仿佛死神的颂曲。
索斯特咽了下口水,眼睛左右乱转,事情显然超出了他的控制,但职业道德还是让他稳稳的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外面无所事事的决明抬起了头,隔着紧闭的木门望向了里屋,他突然觉得有些吵,吵的心里有些烦躁,便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啪嗒!
女孩的尸体瘫软下来,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费兰特冷汗直流,索斯特则长舒了口气。
“呼……总算解决了。”
……
……
“我觉得我跟你过来就是个错误。”
“已经发生的错误就不叫错误了。”
“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决明突然开口,言辞恳切,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费兰特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么?”
“不知道,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呵呵……”一旁的索斯特端了三杯劣质麦酒坐到桌旁,“我说你是不是磕到脑子了,不仅失忆还把脑子弄坏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非黑即白。”
决明刚想固执的反驳,就见索斯特摆了摆手:“好好好,不跟你争论,我去看看土豆汤好了没,我这里只有这个,将就一下。”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三人所在的这里是索斯特的家,当然也是在城西贫民区。
对此费兰特表示很符合身份,尤其是刚刚经历了那具女孩尸体暴起后,他已经将索斯特和童话故事里的神秘人挂上了钩,一般这种人都喜欢住在贫民区。
但玩笑归玩笑,决明固执的认为非黑即白他也懒得争辩,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从刚刚惊人恐怖的一幕中缓过神来。
一具会动的尸体?费兰特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真的去一趟教会,让主教给自己来个祝福。
“汤来了!”
索斯特端来了一大盆土豆汤,外加一叠面饼,就算是今天的晚餐。
决明倒是无所谓,吃什么也是吃,费兰特却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不仅仅是被吓得,同时他也是第一次吃这么简陋的食物。
“将就一下吧,这顿在这里算豪华了,而且屋子里有火盆,像刚刚那家,刚死了女儿,这个冬天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我是说那具尸体。”费兰特放下吃了一半的面饼问道。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么?”索斯特眯起了眼睛。
“……我不知道。”
“刚才那个女孩是半个月之前饿死的,因为天气冷才没有发出异味,她虽然死了,可灵魂还徘徊在世间,一直不肯散去,也许是……生活太苦了,心有不甘。”
“真的有灵魂?”费兰特皱紧了眉头。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冰山一角,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大。”
“那你刚刚是在帮她进入神国?”
“呵……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本事,那是教会主教的事,况且据我所知,那个女孩也不是一个信徒。”
“那你……”
“在她父亲的眼里,我的确是帮助她解脱了,但实际上,那瓶圣水是我在黑市买的,嗯……光明教会生产的,它只有灭杀的作用……没错,我杀了她的灵魂。”
费兰特愣住了,呆呆的看着索斯特毫不在意的眼神,仿佛再说今天土豆汤少放了勺盐一样轻松。
“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留着她只会更痛苦,教会的圣水都能流进黑市,他们只会给神明的信徒进行祈祷。”
深吸口气,费兰特默默的吃完了干硬的面饼,喝完了碗里有些发淡土豆汤。
“难道除了神国,就没有其他去处?”费兰特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接受了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一面。
“……有,传说中是有的,在死神的信仰中,万物凋零都将归于地狱,以求重获新生。”
“那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事?”
“这次该我说不知道了,不过我在南陆游历的时候,曾经碰到过一个很年迈的死神信徒,他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在临死前他和我说,神明已经死了,所以才会任由灵魂滞留人间。”
“不过我更觉得这是他祈祷了一生,也没有受到神明感召的执念。”索斯特耸了耸肩膀说道。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么……”
“是的,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不过关于魔法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研究,事关神明就不要来问我了,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不是任何一位神明的信徒。”
一旁的决明听的云里雾里,费兰特看了看窗外被冷风吹动的树枝,陷入了沉思。
大约到了晚上九点钟,索斯特收拾好餐具,带着二人来到了他家地下室的门口。
“来,给你们看点好东西,我这里可不仅仅有活的拉尔波海鲑鱼,到处跑的这几年还搜集了不少新鲜玩意,对了,你上次能确定下水道里的爪子是真的么?”
“……确实像某种古生物的外甲,更多的我没看出来。”费兰特这才想起邪教集会时,大厅里的那个爪型王座。
“那就是真的了,有机会挖出来。”
“那是什么?”
索斯特回身神秘一笑:“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