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棋子很快拂去,两人再次开始第二局。
不过这次是蒋琬执黑子先行,魏如悔白子。
其实两人都是暗暗心惊,蒋琬胜得饶幸,杀到后盘,盘根错结,几乎都是如履薄冰,谁一个不察,就有可能整盘翻局。
魏如悔的棋风诡异阴柔,防不胜防,如果不是中盘之时,蒋琬暗暗伏下了一粒“隐子”,最后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而魏如悔对蒋琬也只有刮目相看,自从六岁始,他接触棋盘不过三月,迷蝶山庄便再无对手,而他的师父,当年不但是一个武功超绝的怪老头,更加是一个棋痴。
剑绝、棋痴、琴道、画圣,那也是久远的事情了。
天下有四宗,琴棋剑画,南北西东,亦即分别是东方画宗、西门剑宗、南宫琴宗、北雪棋宗。这几个古老的家族从不踏足江湖,但每代都有几个不世出的奇人,魏如悔的师父棋痴,就是北雪棋宗百年以来的第一高手,然而,仅仅三月,在棋道一行之上,居然就已经不是六岁的魏如悔的对手。
当年棋痴吐血,大叹疯狂的魏如悔,平生第一次输给了一个人,虽然他也知道蒋琬胜得饶幸,但胜了就是胜了,没有借口可言,他从来不是一个害怕失败的人,输了就是输了,绝不拖泥带水,只是目光中,看向对面的蒋琬,更加深遂了一分。
第二局一开始,蒋琬落子,右上星座,竟然是魏如悔第一局的第一手。
魏如悔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手指一弹,一枚水晶棋子从瓷蛊里面跳出,落到棋盘之上。
左上星座!蒋琬第一局的第一手!
这一局刚刚开始,便是风起云涌,两人互不落后,竟然相对而行。
第三手,蒋琬:右下四三;第四手,魏如悔:左下二四。
……
渐渐的,两人几近忘我之境,蒋琬落子如飞,似乎从来不用思考一般,而魏如悔从来不慢上半步,下到后来几乎是前一子刚下,后一子便再次落盘。
这一次蒋琬如同四条挂链,直直垂落,而魏如悔的棋,隐隐透著一股鬼气。
他的棋毫无规则,不知所向,蒋琬只觉得额头之上,冷汗涔涔而下,似乎面前蹲伏著一只洪荒巨兽,不是局中人,万难明白。
魏如悔的布局,竟然能影响一个人的心神!
——困神局。
这一盘,比上一盘还要激烈,两人并不似普通人一样寸土必争,相反,都是围外空内,步步高空,然而,那些本来风马牛不相及落下的棋子,到了中盘连在一起,却形成了滔天之势,如同两只猛兽对伏,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场中厮杀。
白棋,第二百五十二手:左上四八路。
黑棋:第二百五十三手:左下五六路。
白棋:第二百五十四手:左下七六。
黑棋,第二百五十五手:右上五八!
魏如悔轻轻一笑,拈起一粒白子,打入右下,五十。
刚刚还是一团迷雾的棋盘,豁然连成一片,蒋琬……竟然输了。
他不知道的是,魏如悔表面轻松,背上,早已经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不允许自己失败,更加不能容忍失败在蒋琬的手上。
如果前面两局都败了,他就再无翻身之地。
所以,上古棋谱,困神局,被他拿了出来对付一个普通人,传说这是一位古神的棋局,天下无人能破,这也是北雪棋宗的不传绝密,当初,他的师父将这一局交给他时,叮嘱千万,勿不可用,致遭天遣!
魏如悔从不相信有什么天遣,但他也从来没有对人使用过困神局,因为没有人配,这天下,能在他手下走过十子的,至今,也只有其师一人。
然而今天,他却只有对蒋琬使出了困神局,如果这一局,蒋琬还能胜,天下就不会多出一个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枭雄!
可是,他到底是输了。
一推棋盘,一胜一负,平局!
深吸了一口气,初秋的风,吸纳进冰凉的胸膛里,他看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缓缓道:“还有一盘,一盘定生死,公子先下!”
魏如悔却看著蒋琬,盯住他的眼睛,道:“不!”
蒋琬冷冷的道:“你想反悔?”
魏如悔哈哈一阵长笑:“反悔,你看我像这样的人么?”他起身,将桌面上的棋子抓入掌中,走到悬崖之前,猛然间像满天花雨一样掷下,黑白两色水晶棋子,在朝阳下,闪烁著晶莹的光辉。
蒋琬眼睛一缩。
魏如悔转过头来,看著蒋琬,猛然一挥袖,指向南方。
“我魏如悔从来没有对手,你蒋琬,是第一个!”
“人生寂寞,朝露无涯,就这么碌碌一生,如悔不服!”
“天道在我,我道何在?既然要下,这一盘,便下一盘大的!”
这一刻,初升的朝阳,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釉,他站在悬崖前,站在白云边。
豪气纵横!
“蒋琬,敢不敢跟我赌这一局!石桌为盘,水晶为子,虽然风雅,未免小气。”
蒋琬淡淡的看著他,神色不动:“依公子,应当如何?”
魏如悔手指在地上一划,俯视著茫茫天下:“以天下,作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各选一国,三年之内,一决胜负!”
“百年过去,我们,便是传说!”
惊雷炸响,这一番话,落在众人耳中,只震得众人耳畔翁翁作响!
疯子!
蒋琬此刻,只有这一个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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