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对清醒的人来说可能会觉得过了很久,但对昏迷者来说,时间只过了那么一瞬。
阿苦从黑暗中醒来,愣愣地看着满室陌生的环境,有点没搞清楚自己在哪。
她的头很痛,身上也很痛,她试着抬起左右手,发现身上竟是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醒了”一道温和的青年男声从近处传来。
阿苦侧过头,只见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从药桌旁转过身来。
“你受的伤很重,先不要乱动。”
背着光,阿苦没看清楚他的容貌,只看到了他身上在阳光底下发着银光的纱质衣裳。
“您...是...”
一开口,阿苦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到,一股火烧的灼热感从喉咙深处冒了出来。
“不着急,先喝点水。”
青年一挥手,茶几上放着的茶壶居然自己飘了起来,往一个茶杯中添满水,然后重新回到茶几上,添满水的茶杯却是稳稳当当地飞到了青年的手里。
阿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傻不隆冬地看着眼前越来越靠近,美得不像人的青年过来将自己扶起。
阿苦嘴巴咕咚咕咚地喝着水,眼睛却是完全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好漂亮的人啊!
阿苦在内心感叹道。
白皙到透明的皮肤闪着微光,柔顺的黑发用白玉簪绾起,额前几缕青丝飞扬,看起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空灵缥缈。
他的衣着清淡典雅,身上有股阿苦熟悉的淡淡药香,闻着令人心旷神怡;他的笑容很温和,牙齿整齐白皙,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幅度,温柔可亲。
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寻!
阿苦的脑中突然出现了这句话。
“你...是仙人吗?”
青年莞尔一笑,说道:“是的,还要吗?”
他拿起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的水杯,示意。
阿苦摇摇头,靠在青年为她拿来的厚厚枕垫上,有些不安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环境造就性格,虽然阿苦比同龄人更加的早熟,但说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会感到不安。
青年一挥手,茶杯又回到原位,说道:“这里是清源山的本草药堂,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苦若有所思地回忆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记得...我随表哥上清源山来当药童,后来...一个很讨厌的人说了些...很难听的话,然后...我很生气,就去参加了考试,火麒麟很可怜...大蛇很狡猾,也很强...我跟它耗了很长时间,然后它就死掉了。杀了大蛇后,我带着...麒麟蛋...”
阿苦突然想起了被放在石桥旁边的麒麟蛋,急忙撑起虚弱的身子,问道:“请问,麒麟蛋...”
青年将阿苦压了回去,微微一笑,指着药桌靠着窗口的位置。一个巨大的麒麟蛋正沐浴着阳光,直直地挺立着,蛋上的火红色流云纹路随着阳光照射缓缓地移动,仿佛傍晚的美丽晚霞。
阿苦舒了口气,放松下来,继续说道:“我带着...麒麟蛋沿着路标...走,本来以为...考试已经结束,没想到...”
似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阿苦的眼睛瞬时红了起来。
青年伸手,抚摸她的头顶,温柔地说:“都过去了,你表现的很好。”
青年大大的手掌,很温暖,阿苦继续说道:“我过了那座桥,按着路碑上的指示去爬那...什么峰...”
青年补充道:“镇天峰。”
“对...镇天峰”,阿苦的神情有些迷茫,说道:“我爬了很久很久,只记得从太阳下山...爬到了天黑,然后就...”
“没有知觉了?”
“......”阿苦丧气地低下头,说道:“没到终点...那我...应该是被淘汰了吧?”
按当时的时间来算,就算阿苦最终爬到顶点,也应该是超时了。
头上的手掌动作不停,一声浅笑从耳侧传来:“谁说...你被淘汰了?”
阿苦蓦地抬头,惊讶地瞪大眼睛,动得太快,一不小心就触动了身上的伤口,痛的她龇牙咧嘴。
“小心些”,青年重新将她放平,右掌张开,往她眼前慢慢一扫,说道:“你的身体还需要休息,今天先到此为止,剩下的,等你醒来我们再聊。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青年的手似有魔力,阿苦只见眼前一片点点星光,然后眼皮就撑不住地往下掉,她喃喃说道:“我...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
青年的笑声在黑暗中传来,轻柔的如同天上的流云:“我叫茄天...”
后面的话,阿苦就没有听到了。
...
...
阿苦睡着之后,茄天真君还是没有离开,他侧身坐在床畔,看着床上被白布包扎的严严实实,面容憔悴,体型娇小的阿苦,心里生出无限怜惜。
明明才十三岁大,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唉.....
虽然从外貌看起来,茄天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已经两千两百三十四岁了。他少年修道,没过多少年月便越过龙门,飞升为仙,所以他对当初经历很短的普通人生活甚是怀念,就好像人到中年的老头子会经常怀念起孩提时的青葱岁月一般。
因为怀念,所以迷恋。
迷恋这些幼小的花朵,既怕他们被风雨摧残,又怕他们开的太快会提前凋落,所以过分珍惜,过分保护。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会让人误会的。”冷硬的声音从药堂门口传来,一道纯白身影从门口缓缓而入。
茄天没有转身,似是早已明了来者身份,他扬唇一笑,说道:“误会什么?”
“误会你有恋童癖。”
纯白身影的手上拿着一束洁白的满天星,精致可爱,带着幽幽香气,与这草堂的药香味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你这张嘴,真是...”
茄天起身,接过满天星,熟练地插在床头的花瓶之中。
“是什么?”纯白身影在床畔站定,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块没有表情的雕像。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纯白身影也不生气,淡定回到:“如果让少痒的弟子们听到你这话,看他们还敢不敢说我整日欺负你。”
茄天哈哈一笑,转身引他到茶几旁入座,茶壶中的清水已变成热腾腾的铁观音,他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怎么有空来我这。”
纯白身影抿一口茶,答道:“想来就来了。”
还是那副拽的要死的样子,但茄天还是从简短的语句中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接下来去哪?”
纯白身影拿茶杯的手一顿,说道:“果然,瞒不过你。”
“然后呢?”
茄天又给他添了一杯。
纯白身影云淡风轻地说:“思过峰。”
温馨的本草药堂内,气氛一变。
茄天皱眉,过了一会儿,问道:“掌刑还是受刑?”
纯白身影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受”。
茄天抿唇,责备道:“都说了,不是你的错。”
纯白身影继续喝茶,没事人的回道:“错就是错,我是主考,出了差错,当然就是我的责任。”
茄天知道,劝说已经无用,只得叹口气,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掌门师兄都说不追究了。”
纯白身影放下茶杯,起身,淡淡回道:“公道自在人心,心不平,错不纠,不足以正纲纪。”
“你...”
茄天还要再劝,纯白身影却是摆摆手,往草堂外走去。
“走了。”
茄天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才转过头看向屋内床上的憔悴身影,无奈地叹道:“怎么都这么...”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草堂内的风中只余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