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林缓缓地转动着把手,一脸严肃地凝视着架子上的小猪。这只小猪的皮上抹着一层又一层酱汁,油争先恐后地从里面涌出来,在皮上聚集成一堆小泡沫,又一个接一个地爆开,已经变成金黄色的皮吱拉吱拉地响个不停。
“拿点姜过来,还有腌青鱼,到底切好没有?那就放进锅里吧。韦林!别一脸傻像,又该抹酱汁了。”
玛娅大婶站在厨房中间,用力挥舞着铁勺。厨房里的佣人、杂役,还有来端菜的侍从们象苍蝇一样撞来撞去,乱成一团。
野鸭委靡不振地摊在架子上烧烤,大块的绵羊肉在盆子里勇敢地和月桂叶搏斗着,切成大片的鲈鱼一言不发地沉到了锅底。
“韦林,老爷让你到大厅里去。”
整个厨房突然出现一种诡异的寂静,每个人都盯着韦林,面无表情或是出现了各种表情。
扔在一边的绵羊头颅高傲地看着韦林,仿佛还有一丝怜悯。野鸭弯过脖子来,咧开了嘴,好象是准备马上幸灾乐祸地大笑。鲈鱼依然努力保持尊严,沉默地瞪着发白的眼珠,如同圣人般的高洁。
大厅当然就在城堡的底层,打磨得非常平整的石板铺在地上,上面是结实厚重的地毯。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垂到地面的布幔,用来挡住墙上的水渍——城堡的墙上总是不会缺少水渍的。或者有时候也可以用来挡住埋伏在后面的侍卫,那些可怜的侍卫们就必须一边闻着食物的香气,一边竖起耳朵努力倾听主人发出的信号。
传说曾经有过一位领主企图用这个办法谋杀一群客人,他和侍卫们约定,如果他把杯子扔在地上,侍卫们就要冲出来解决这些不受欢迎的客人。但是他显然第一次干这事儿,也没有和值得信赖的人商量,更没有考虑过宴会上恐怖的喧闹。客人们被慷慨好客的主人所感动,狂呼痛饮,根本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巨大的噪音足以掩盖任何杯子扔在厚实地毯上的声音。
倒霉的谋杀者被这意料之外的情况弄得手足无措,他想让客人们安静下来好发出信号,却依然可耻地失败了。等他好不容易想起要跑到侍卫身边的时候,又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客人们围在中间跳舞…
这样的情况当然很让人无奈,谋杀这种事情果然是要看天分的。最后客人们终于注意到了主人频频扔出的酒杯——这时候一脸郁闷的主人已经在开始扔盘子了。他们被这种新奇的娱乐方式吸引,为了尊重本地风俗,纷纷扔出自己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其中有几位客人喝多了美酒又手劲大的,把份量十足的杯子砸到了布幔后侍卫的脑袋上,这个难题才得以解决。
不管这个传说是不是真有其事,领主们都千方百计地在自己城堡里安装各种各样的机关暗道。通向城堡外的暗道是最普遍也是最实用的,但是人们却更喜欢谈论大厅里的领主座位,认为那才是发挥聪明才智的绝佳位置。
传说狄德罗公爵的座椅上就安装了许多的机关,可以在一瞬间把座椅上的人安全送到下面的暗道里,同时大厅里会被弩箭“打扫”一番,也许是会从地上喷出烈焰,把整个大厅变成熔岩地狱,又或者…
不管这些听起来就象神话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具有神秘感的东西总是更容易引起人的兴趣。人们不喜欢谈论阴暗潮湿,缺乏美感的暗道,当然也就更喜欢充满阴谋和**味道的卧室,还有威严庄重的大厅。
传说始终只是传说而已,事实上一座城堡里最重要的建筑就是大厅,人们普遍认为关键是要足够大,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几乎所有激动人心的宴会和仪式都是在大厅举行,单调乏味的日常公务也是在大厅进行处理。在几年前,就连烹调也是在大厅的某个角落里,那时候还没有单独的厨房呢,你可以想象到那时的人们面对频繁发生的火灾会是如何镇定的一副神情。
所以这座大厅有着结实得可以顶起世界的柱子来支撑起屋顶,里面宽敞到可以容纳几十名客人和他们的随从加上猎狗。
正对着门的一端是主位,在一级台阶上,比周围都高,这可以保证主人即使是坐着,也不需要抬着头看人。这块高处也足够宽阔,举办宴会的时候把桌子放在座位前面,主人就可以连椅子都不换了。但是千万不要以为那位置很舒适,事实上是相当的不舒服,真的,从脑袋和屁股两方面来讲都是这样。
在下面的两边是宽大的桌子和长板凳,人多的时候可以一直排到门边上去。客人们吃着盘子里大块的肉,用金杯或冒充金杯的铜杯子喝酒——当然公爵的宴会上是不会出现铜杯子的。
女眷和高级侍从可以坐在前面,低级侍从和猎狗都坐在自己主人后面的空地上。主人通常拿起一大块肉或是一大块排骨后只咬上几口,就扔到后面,侍从和猎狗们一拥而上,分享主人赐予的美食。
这时候也可以看出客人的一部分实力,历史悠久的家族所使用的侍从和猎狗都是传了很多代,平时也经常一起去打猎,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即使是没有文化的低级侍从和只知道捍卫食物的猎狗,在分享肉块的时候,也会显得极其安静,默默地把自己那一份送入口中,然后用同样轻蔑的目光看着每一个走近的仆人。大家都认为,这样的表现,是主人风度的一部分。
而那些新贵们则没有这样的底蕴,他们为了赶时髦或者说是为了获得这个阶层的认同,用低廉的价格弄来侍从和狗。通常他们会用自己的某个亲戚当侍从,再引诱来一条流浪狗,这样的组合当然是不能带出去打猎的,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这样连吓唬平民都有些勉强,在宴会上如果主人向后面扔了一块肉,那么你马上就可以听到一阵咆哮声,狗毛和衣服碎片飞得到处都是,然后主人就只好尴尬地赶紧再扔一块肝。
后来有位滑头小贵族,他用自己小市民般的智慧,雇佣了一名猎人和他的猎狗,他们在这方面表现出来的风度完全不亚于那些古老的家族,并且相当有战斗力。这样的侍从和猎狗带出去,已经可以镇住一些不明真相的小贵族了。
显而易见的,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被所有大贵族和“除了纹章什么也没有”的古老家族鄙视。但不可否认的是,盛产优秀猎人的巴雷特高地开始变得出名起来。以前这块贫瘠的土地几乎被人们遗忘了,现在大家都知道,这里的特产巴雷特猎人遍布了整个卡耳塔。
这次公爵的客人很多,所以坐在门边的人就是一个独立的***,一个穿得象是公鸡的家伙正在卖弄自己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言语:“这一百年来我们的改变比以往一千年都多。”旁边有人小声说道:“这白痴是从指间大陆的人那里听来的吧,我们的历史哪里有一千年?”但是也有不少人因为还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而认真倾听,准备在其他的宴会上让那些孤陋寡闻的乡巴佬大吃一惊。
公鸡先生继续说:“我们的祖辈本来是信仰奥林匹斯神教的,当时的父神教是邪教。我们曾经杀死和钉死的父神教徒,也许和现在的父神教徒人数一样多,谁能想到现在我们自己也信仰了父神教。”
“白痴!”不止一个人在小声说。有些人虽然地位也不高,但他们消息灵通,有某个姐姐或妹妹是大人物的情妇,也知道更多的一些东西。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卡耳塔信仰的是父神教,实际上在贵族中,小贵族们虽然声称自己信仰的是父神教,但是却并不虔诚。他们把宗教信仰和宴会、猎狗这些东西一样,看成上层社会的标志。也许他们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但是为了能够在喜欢这些东西的人那里捞到好处,他们随时可以改变自己的爱好甚至信仰。另外,如果没有这些东西,还有什么能把自己和那些贱民区别开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