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回到家门前,却不进去。站在门边,悄悄听里面的声响。只听得甚为安静,不禁悄然自喜“嘿嘿,果然小爷我料事如神”。然后,用手使劲在自己脸上拧了几下,疼痛难当。原本略带三分嬉笑的面孔,立即变得沉痛且略带忧郁起来。站起身来,有节奏地轻轻敲门。
“当当,当当当,,”
房中,男人和女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同时欢呼道:“儿子回来了。这是咱儿子敲门的声音。”
冲到门前,将门打开。女人一把将儿子抱起来,眼泪忍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流:“一诺,你跑到哪里去了?可让妈妈担心坏了。”
男人却强自镇定,板起面孔,严肃地问道:“一诺,去哪了?为什么不跟家里打个电话?”
原来,这七分早熟中略带三分奸诈的剑眉少年名为一诺。
一诺擦擦眼角酝酿已久的泪水,装作老老实实的样子说道:“老师说我不好好学习。校长也批评了我一番。我觉得心里实在难受,就下学跑到公园的角落读书。奈何看了就忘,实在记不住。爸爸,儿子不好,你训我吧!”原来他早已摸准了父亲的性格,知道父亲外刚内柔,如果自己百般狡辩定然少不了一顿揍。于是反其道而行之,示之以弱。
果然,父亲听完,心里一阵歉意。只觉得自己素日里确实太过严肃了。上前,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放在背上。竟然背着儿子在屋里来回转悠起来:“爸爸,呃,爸爸平时对你要求确实太严肃了,我改。以后去哪先跟爸爸妈妈说一声,打个电话。你可不知道,刚才把我和你妈妈都给着急坏了。你这么小,万一遇上坏人或者走丢了,可怎么办?”
一诺趴在爸爸背上,自是一阵欢喜。一边回忆着上次爸爸背自己是什么时候,一边双手上下抚摸自己的脸颊,暗自后悔刚才拧自己的脸用力太大了。
晚饭过后,父母将一诺送到他的小床上,聊了许久。只见一诺双眼迷离、昏昏欲睡,才依依不舍地关上房门,回到自己房中。
女人铺床叠被:“咱们应该多跟孩子交流交流。就像今晚这样。”
“是啊!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好幸福。”男人躺在床上,脸角笑意十足。
女人躺倒他的怀里,轻轻地说道:“我也是,好幸福。”
却说,一诺自己躺在床上。听到爸妈轻轻关上房门出去,立即精神抖擞地睁开了双眼。原来这小鬼头,竟是在假装睡着了。只见他打开灯,从书包中取出那副画,又仔细端量起来。心中暗想:“武侠小说里的武功秘籍,大多藏在图画经文里。莫非我今天也有这般际遇?”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拾得了一本武功秘籍,不由得蠢蠢欲动。
“如果炼成神功,成为大侠。定当要为国为民做一番大事了!否则,又怎对得起‘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八个大字?!”一诺将残画平铺在书桌上。
只见此时的残画,与刚捡到时并不太相同。首先,画卷残破的边缘并没有遗留任何焚烧的痕迹。再者,画中女子的双眼原为素墨勾勒,似笑似嗔。此时,自弯眉以下,翘鼻之上却是空白一片,竟似是绘图之人忘记画女子的双眼一般。
“怪哉,怪哉!”一诺装作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用手在自己的下巴上一缕一缕,宛如长须道人在缕自己的胡须。
“咦,这里多了几个大字!”一诺向残画的左上方看去,只见上面题着【三莲圣母祝】五个大字,粗笔重墨,苍劲有力。虽是笔写,却宛如刀剑一笔一笔地刻上去的一般。
女子所持圆扇之上有三朵火红莲花,想必她就是“三莲圣母”了。“祝”字确实什么意思呢?是这女子姓祝吗?亦或是名为“三莲圣母”的人向他人赠画,表示祝贺?
一诺想来想去,不明所以。待到后来,觉得困乏难耐。于是,将画卷匆匆收了起来,往床上一躺,睡了过去。
睡梦中,一会梦见画中女子睁着似嗔似笑的双目对自己微笑;一会梦见校长吸了满鼻子胡椒粉持着课本在追逐自己;一会又梦见自习课上,班主任将自己的武侠小说夺了过去。。。。。。
如此这般稀里糊涂睡了一夜,第二日醒来,一诺拿起铅笔仔细回想。想将梦中女子的眼睛,画在残画中。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梦中女子的眼睛究竟是何模样。
此后,一诺又对着残画研究了数十日,终究毫无所获。于是,慢慢便将残画的事情放了下来,忘却于脑后了。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八年之后。昔日的剑眉男孩,此时已长成了八尺有余的须眉少年。
“爸爸,咱们这块要被拆迁了?”一诺问父亲。
“恩。”一个双鬓发白的男人坐在凳子上,似乎有什么心事。他目光呆呆地平视前方,吧唧吧唧地吸着烟卷。
“咱们家也要被拆吗?”
“当然。方圆十里都被列入了新城改造区,都是要被拆的!”男人语气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可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我不舍得离开这里。”
男人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扭头看着一诺的眼睛:“人生就是这样,有相聚自会有别离。还记得你儿时的玩伴吗,现在在哪里?或者你已故的爷爷奶奶?又或者是爸爸的爷爷奶奶?”
“可是,,”一诺心绪杂乱,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男人将头慢慢扭转回去,吧唧吧唧又吸起烟卷来:“快收拾东西吧,时候不早了!”
一诺进屋,自己收拾起来。书架上满满的都是一些纸张泛黄的武侠小说。这些小说已经买了好多年了,刚买的时候纸张是白白的,随着时间而氧化慢慢的都变成暗黄色了。
“咦,这是,,,”一诺拿起一个画轴。正是那副残画。
顺手将它打开,平铺在了桌面之上,残画中的女子依旧是那副模样。而男孩已经长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
“好,好美!”一诺痴痴地盯着画中的女子,竟似是对她生出了情仪一般。心儿扑通扑通地跳着,忍不住伸手拿了根毛笔去勾勒画中女子双眼处的空白。然而,右手持着笔在空中比划了半天,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这么一副美人画,可惜是残破的。”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爸!”
“恩,这幅画很美。画中的女子也很美!”男子吧唧吧唧吐着烟圈:“不过,没你妈妈美!”
“在爸爸眼里,妈妈自然是最美的!”一诺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索性将笔仍在了一旁。
“你想画出她的眼睛是吗?”
“恩,我梦见过她,可惜却画不出来。”一诺叹了口气。
男子将烟卷掐灭,扔在地上。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妈妈三年前,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再也找她不到。如今你也算是长大成人了,自己搬去新家住吧。明天我要找你妈去!”
“爸,你不是说我妈出国了吗?你也要出国?”
男子不答,转身独自离开。
一诺呆呆地看着那副画,耳中传来父亲远去的声音:“你用墨画画吗?但有些画并非用墨。”
“并非用墨?那是用什么呢?”男孩痴痴然。
爱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在你毫无准备时,它悄然出现。以为自己忘记了,原来却没有。自从在鬼火田间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时,原来她那楚楚动人模样就早已深深地刻入了我的脑海。
男孩脑海深处的记忆不断涌现,画中女子的翩翩而舞的模样越来越清晰。难道这是爱情?难道我竟然对画中的女子产生了情感?
“唉——!懵懂的怀春少年,往往会在心中构建一个完美女神的模样。原来,我心中的完美女神竟是这画中女子?却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一诺的毛笔不再停顿,在残画上一挥而就。对,这才是那双眼睛。端庄舒雅,似笑似嗔。
然而,就在一诺收笔的那一刻。突然间,残画闪起阵阵刺眼的金光。画卷原本被烧毁的部分,在金光的闪烁下,自动复原起来。
“这!”一诺盯着画中的女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小家伙,是你为我解除封印的吗?”画中女子周身闪烁着金色的光晕,手执圆扇,从画中迈步而出。
“不错,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人能够悟到这个道理的。‘以墨为墨,只能得其画。以情为墨,方能入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