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仁俊话音落下,李曜又问向坐于他下首的赵文彦:“三郎,你是专门负责监视武功王的,可知哪些人和胡演进、武功王之间有串联?”
赵文彦和罗仁俊一样,如今也没有在国师府任职,去年迁任左领军卫翊府左郎将,掌宏义宫宿卫及内苑巡警之事,便听他郎朗答道:“左领军校尉董意智、队正普宏远,左监门卫校尉高季猛,芳林门城门郎杨凯、校尉薛康安,此外还有武功郡王府掾张兴言、府属李嘉石。”
罗仁俊补充道:“若说有干系的人,还应有大理寺司直何相。”
李曜抿了抿唇:“这何相曾任前齐王府的参军,而张兴言的父亲张后胤也做过前齐王府司马,当年可以说是齐靖烈王的心腹……”
李元吉为人暴烈激进,又重武轻文,所以许多前齐王府属官对他这个已故主公并没有多少感情。
李曜对此心知肚明,也就不好再说下去,低低地叹了口气,又面色一肃,对罗仁俊说道:“既是如此,那你今后要多多关注前齐王府的人,尤其是担任过文吏和当前位卑不得志者,皆须得格外重视。”
罗仁俊应道:“属下明白。”
赵文彦接口问道:“贵主打算如何处理张兴言、董意智、何相等人?”
赵文彦聪明有主见,最善于出谋划策,李曜知道他心中是藏有点子的,不由轻轻一笑,反问道:“依三郎之见,吾该当如何?”
赵文彦也笑了笑,答道:“属下以为,我们应暂且留着这些人,尽量不打草惊蛇,让他们为我们所用。”
李曜又问道:“如何用?”
赵文彦解释道:“因为他们已经暴露了,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将来若再有胡演进此类的人,我们也可以尽早发现和处理,甚至还可以派人故意接近张兴言、董意智等,给他们提供错误的情报,对武功王一党加以误导。”
李曜点了点头:“看来三郎似乎早已智珠在握,这种事本公主便全权交给你去办,如何?”
赵文彦胸有成竹地抱拳道:“自然不消贵主费心,某定不辱命!”
随后,李曜把目光投向了宋意如,温言道:“玄尘,你刚从河北游历归来,就先说一说你家乡的情况吧。”
算起来,宋意如跟随李曜已有八个年头了,随着护国公主的声名和地位越发显赫,她这样的女弟子也跟着水涨船高,被人打听出身来历也是在所难免。
就在年初的时候,一个来自河北饶阳的男子找上门来,说他是饶阳宋氏子弟,并且自称是宋意如的三叔。
可宋意如此前从未向别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世,李曜也一直以为她的父母家人应该都是苦哈哈的农户出身,李曜为了防范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来攀附,像这样突然冒出一个徒儿的长辈出来,肯定要好好询问调查一番。
结果,此人还真没有撒谎,原来宋意如的父亲正是前窦建德谋主宋正本的同胞兄弟,当初窦建德攻陷饶阳,听说饶阳令宋正本博学有才,遂将其奉为上宾,宋行本向窦建德献出统一河北建立霸业的方略,窦建德听了大为意动,于是任宋正本为谋主。
只可惜这位夏王刚愎自用,并不是一位容易听取建议的主公,偏偏宋正本又好直言进谏,窦建德渐渐感到厌烦,有人趁机进献谗言使窦建德斩了宋正本,还把他们饶阳宋氏害得差点灭族。
宋意如不知道那个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人是谁,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师父与窦建德旧部走得很近,也就自觉断了返乡寻亲的念想。
不想几年下来,峰回路转,宋氏一族非但慢慢恢复了生息,还在饶阳刺史崔元逊的鼎力相助下,诛杀奸人报了大仇。而更令宋意如喜出望外的是,师父竟准许她随同三叔回饶阳省亲拜墓。
李曜一边听着宋意如不卑不亢的讲述,一边自斟自饮,轻啜着甘甜中带点酸涩的酒水,当宋意如讲到自己被崔元逊收为义女之事,李曜放下酒杯,问道:“现在崔家的景坞怎么样了?”
宋意如语气凝重地道:“师父交待的任务,弟子怎敢相忘?弟子到饶阳的头一天,就去看了小郡王们,他们都长高了许多,个个倒也康健。不过,据义父和杨典直所说,这几年武功王的党羽在河北一直活动比较频繁,若非义父事先布置周全,恐怕彼方早就怀疑到景坞那里了。”
鱼玄微闻言,忽然一捶案几,愠色道:“这些忠犬还真是阴魂不散!我真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何非要和几个孩子过不去?”
坐在李曜右下首的兰韶英柳眉微挑,接口道:“孩子总会长大的,血海深仇,不死不休,杀兄弑弟,岂会不诛其侄?这斩草除根的道理再好理解不过。”
罗仁俊忍不住叹息一声:“武功王身陷囹圄多年,仍能使一群死士为他卖命,某不得不承认,他这驭下的手段的确了得。”
听罢众人议论,李曜只冷冷一笑:“无非就是‘赏罚分明’四个字罢了,只要资财充足、够狠,手段自然了得!死,亲人可得重金抚恤,但若背叛的话……准确的说,应该是疑似背叛,当年在我们手上忍受酷刑拷问拒不招供却一夜之间被灭满门的门威,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罗仁俊感慨道:“此人倒是条好汉,只是下场着实有些可悲。”
厅中安静了片刻,李曜看向寡言少语的张无铭,说道:“无铭,你最是擅长追踪的活儿,这丽竞门教习之职,你暂时可以放下一段时日了,我想劳烦你到河北走一趟,去灭掉几只老鼠。”
张无铭叉手给李曜缓缓行了一礼,往日里冰冷的面庞都带了笑:“贵主之命,莫敢不从。”
李曜又问张玄妙:“沙州可有新的情况汇报?”
“有的。”
张玄妙点点头,离席走到李曜案前,递上一卷文书:“此乃沙州明华观寄给师尊的卷宗,还请师尊过目。”
李曜接过翻开来一看,不禁展颜一笑,对面前作静候垂询状的张玄妙笑盈盈地道:“呵呵,如今这道观外的信众已逾十万之数,看来你们大师叔的脑子终于开了窍,总算明白利用本公主名头的好处了。”
张玄妙喜滋滋地退下,却听兰韶英开口道:“贵主莫忙着开心,我还有一件扫兴的事情想告诉贵主。”
李曜笑容一僵:“何事?”
兰韶英一字字地道:“万贵妃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