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辆车上的摄影师是个三十多不到四十的男人,扛着简单小巧但是功能强大的便携式机器,无畏汽车在行驶中遇到红绿灯或者避让其它车辆时的启动与停止带来的惯性,在过道上来回走动,将每个人都摄入了他的机器里。
车子离开酒店后走的路线是跟昨晚出发的路线一致,但三个路口之后就拐向了另一个方向,贵宾们看到有新的街景,来了兴致,安静的车厢里热闹了起来,邱筱菲也就从她的位子上站起来,拿起话筒开始兼职导游。
因为在摄影机前放不开,一开始邱筱菲的讲解还很拘束,像机械性的背书,但当车子经过一家门脸挺大的茶店时,好像突然打开了她思路的开关,语调变得活泼,从茶叶入手,打开了新的话题,稍带点野史趣闻,客人们听得有趣,有了回应,有了互动,车上的气氛就热闹起来了。
车队在八点半前顺利抵达大会堂,摄影师先下车,继续跟拍至贵宾们走进大会堂,记者们在大厅里等着,他们只有十分钟的采访时间,接着礼宾接引贵宾们至会场。
与昨晚的晚宴一样,翻译要确认自己负责的贵宾坐对了位子,之后他们退场,会议过程中的翻译由专业的同声传译负责。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大多数贵宾今日就可自由活动,但是下午还有一个官方的新闻发布会,各代表团的团长都要参加,到时现场里每个团长将配一个翻译。邱筱菲现在虽是盖比耶底代表团的专职翻译,但她是翻译菜鸟,这么重要的场合不会让她做现场翻译,她划算着等中午随大部队回到酒店后,下午带贵宾们上哪逛街去。
照例是与记者们呆在媒体办公区,里面的大屏幕实时转播会场内的会议过程,手上有工作的都在埋头苦干,暂时轻闲的就自己找乐子,翻译们有的在忙,有的坐在角落里用电脑上网娱乐。
邱筱菲在记者们当中呆了半小时,帮助了两个团队完成了采访工作,正当她想歇会儿放松一下大脑的时候,在现场监督协调和调派翻译的副组长打来电话,要她去服务器房帮忙,他们需要精通盖比语的翻译。副组长唯一想到能胜任的只有邱筱菲。
盖比语是盖比耶底境内使用范围最广的方言,是以比比人的奴隶名义而聚居在一起的各种族的母语混杂而成,邱筱菲从来不认为自己精通这个语种,但组长的话不能不听,而且天知道是不是吉安诺用来搭救她的理由。
赶过去一看,除了吉安诺,还有好几位工程师和技术员在,六七个人围坐着一个长方形的桌子,桌面中间摆着水果点心和茶水,乍看好像在开茶话会,但其实每人面前的电脑都开着,屏幕上都是娱乐性的内容。
叫邱筱菲过来的任务,是因为这位虽然会讲一点汉语的吉安诺先生,一讲到他专业上的话题,就满嘴的盖比语,而专门负责为工程师们服务的翻译们都不懂这个方言语种,只好把邱筱菲叫来看她能不能搞定。
邱筱菲略带紧张的在吉安诺旁边的位子坐下,听着他用夹杂了比比人母语中的俚语词汇的比比官方语言高谈阔论,明明一个盖比语的单词都没有,但蒙住了在场所有人和另两位翻译,而且吉安诺还对邱筱菲挤眉弄眼大加恭维她外语水平不错。
工程师和技术员们作为一群典型的技术宅男凑在一起能干什么呢,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会讲汉语的外星客人,还不大聊特聊两地间各自的行业发展。邱筱菲完全被各种术语所包围,但她乐意坐在这里,这比让她在公共休息区和媒体办公区感到轻松,因为这样的聊天跑题才是主题,尽显技术宅们的跑题风格。
上午时间过半的时候,邱筱菲收到工作短信,安排她中午与盖比耶底的团长一起留下,等下午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再回酒店,发布会的四个小时里她可以自由活动。这让她更加无心译文,琢磨着下午上哪逛街去,大会堂周边有很多可以逛的好地方呢。
磨磨蹭蹭的弄到快十一点,工作手机收到群发短信,大会快结束了,要翻译们各就各位。
邱筱菲起身道别,回去与同事们会合。
一上午没见到她人,同事们少不了要问几句,得知她在服务器房,都难以想象一群技术宅坐在一起能聊什么。
十一点一刻,会议结束,中午要留宴的贵宾们从会场的侧门离开,而要返回驻地酒店的大部分贵宾则从会场大门离场。
邱筱菲与那三只眼助手在侧门外接到老头子,带着他随同礼宾的指引,前往小宴会厅在东道主的陪同下享用午餐。翻译们也都在里面,要一直等到午宴结束,客人们都去休息室午休,他们才能去食堂吃午饭。
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两点整开始,一点半放记者们进场,差一刻的时候东道主和贵宾们到场,到这时邱筱菲才算能开始享用她接下来的四小时自由活动时间。
小宴会厅里用餐的人不多,陪客的东道主、各代表团的团长和随行人员加一起就只有几张桌子,随行人员的用餐速度很快,风卷残云一样的十几分钟就全吃完了。主桌那边略慢一点,时不时聊几句,但也在十二点半之前结束了午饭。
从小宴会厅到休息室大概走五分钟,在把客人们送去休息后,翻译们都一个动作,跑步冲向食堂。
食堂是自助餐,一眼望去明显是记者占大头,下午的发布会是重头戏,人人都一副吃饱了好打仗的样子。
邱筱菲拿着餐盘转悠着取食,衣兜里手机又在响,不耐烦的掏出来一看,是条短信,只有一个桌号。
随便拿了份主食、汤和菜,邱筱菲走向那个桌号,六人的大桌子只有吉安诺一人坐在那里,服务员在收拾他周边的位子。
邱筱菲在他对面坐下,吉安诺已经快吃完了,两人都没说话,就好像仅仅是搭桌吃饭而已。但当吉安诺起身去拿了一大份水果回来时,安静就被打破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在外人看来仍然是一般般的交情。
水果吃了两大盘,午休到一点半,邱筱菲去休息室见老头子,顺便调侃吉安诺必须留守服务器房,不能跟她去逛街。
一刻钟后,一切照计划安排的那样,主宾走进发布会的会场,邱筱菲得到了四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向组长短信报告她接下来的活动范围,她走出了大会堂。
五点多钟的时候邱筱菲提着满手的食物回来了,从员工通道去了服务器房,技术宅们一人一台电脑正忙着组队打游戏,顾不上那些还带着热气的美食,邱筱菲就叫了那两个翻译一起吃,不给他们留。
发布会延迟了十多分钟才正式结束,邱筱菲在会场外面接到老头子,但他让邱筱菲去回了汽车组的安排,不要给他派车,今天太累了,不想坐车回酒店。
邱筱菲马上打电话给她的上级,挂了电话之后,就在这还有很多人走动的走廊上,老头子吟诵咒语,带着他身边的人原地消失。
这一幕被不少摄影师拍了下来,摄影师们高喊着冲向媒体办公区要抢发新闻,酒店那边各路电话也跟着快要爆机,反应过来的文字记者们不停的拨打电话,询问他们有没有看到突然回来的贵宾。
酒店一头雾水,监控室的保安什么都没看到,直接把电话打到房间去,才确认了他们的贵宾的确是直接从会场回来了。
邱筱菲与三只眼助手核对了明天的行程,道声晚安,她今天的工作时间结束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室友理所当然的不在,邱筱菲换了衣服站在洗手台前卸妆,还在想是不是找人一起去街上吃晚饭,她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毫不意外是吉安诺。
“从游戏里回魂了?”邱筱菲开着手机免提,往脸上抹洗面奶,洗掉残余的化妆品。
“我从不沉迷游戏。你知道的。”吉安诺听见那头哗哗的水声和含混的说话声,猜到她在干什么,无声的笑。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你玩游戏。”邱筱菲闭着眼睛直起身,拧干毛巾擦掉脸上的水。
“听上去好无情的样子。”
“我还可以再无情一点。”
“我脆弱的心受到伤害了,你要赔偿我。”
“不好意思,现在我心如蛇蝎。”邱筱菲将毛巾洗干净,挂回架子上,拿起手机回到床边。
“蛇蝎美女就可以不赔偿了?”
“伤害是蛇蝎美女的本职工作。”
“我相信强词夺理一定是你的天赋技能。”吉安诺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这可没有夸你的意思。你不要会错意。”
“没关系,你随便说,比如再说说你打算怎么个死法,我一定想办法达成你的心愿。”
“那么在我死之前,达成我最后一个心愿吧?死刑犯临死前起码都有口饱饭。”
“行,你说。”
“我要在下地狱前吃顿慧的晚饭和看场电影,带着对美好的夜晚回归我的虚无世界。”
“现在买电影票已经来不及了。”
“我有。酒店服务真周到,正上档的电影都能弄到位子最好的票。”
“什么电影?文艺爱情片我可不看。”邱筱菲扔下手机,打开衣橱拿衣服,并把刚换下来的裙子装进洗衣袋,按服务铃叫人来拿。
“当然是正在档期的大片,那个女主角好漂亮。”
“哦,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了,漂亮的女主角是唯一的角色亮点。看来你看了不少我们的片子。”
“那当然,我很勤奋好学的。”
“那么,你这人生最后一晚,打算在哪开始?”
“在我们两个酒店的中间,地铁的换乘站,上来就那一家。”
“我十分钟后出发。”
“不需要我去接你?电影八点场,等你赶过来,吃饭时间就不够了。还是说你想直接吃夜宵?可明早是一整天的参观活动哦。”
“如果你要来接,就不要废话,麻溜的过来。”
“现在吗?我以为你正在换衣服。”随着吉安诺话里有话的话音落下,突然门铃响,同时邱筱菲从电话里也听到了门铃声。
“啊!”邱筱菲尖叫,“你不可以进来!”
“幸好你两边房间都没人。”吉安诺在外面抹汗。
“在外面呆着!”
“我没想进去。”
“不许废话!”邱筱菲的两条胳臂从连衣裙里伸出来,顺手掐了电话。
三分钟后,整装完毕,邱筱菲打开了房门,放吉安诺进屋。
“酒店保安都快上来问话了。”
“我没听见你念咒语。”邱筱菲抓了几包纸巾放进挎包里,坐在椅子上换上好走路的平底凉鞋。
“因为我在这里打的电话。”吉安诺笑得很贱。
邱筱菲已经不想浪费力气对他翻白眼了,那是对他的赞赏。
“你打算在哪施法?我可不想在这里消失,不然明天会有新的流言。”
“去老头子的房间。”吉安诺伸手拉邱筱菲起来,两人离开房门,电梯到楼上贵宾的楼层,敲开了老头子的房门,站在门后就发动了魔法。
吉安诺挑选的落点是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在这光线不明的地方,他们大大方方的从灯光的阴影中走向电梯,直达第八层的美食城,第九层就是影院。
邱筱菲带吉安诺去品尝了一顿地道的川菜,看着吉安诺对着满桌的菜下不了筷子的苦脸,她自己吃得很开心。
当然,作为弥补他糟糕晚饭的遗憾,看电影前邱筱菲给他买了两桶爆米花,而且还诚心诚意的邀请他下次有空请他吃麻辣小龙虾,五月份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月份,也是刚结束冬眠重新出来的小龙虾壳薄肉嫩最美味的时候。
吉安诺一听麻辣两字,就瞪圆了眼睛,抱着两桶爆米花坚决不从。
邱筱菲大笑着挽上他的胳臂,验了票,拖他进了放映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