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金光照耀着那些痛苦挣扎的妖魔,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声佛法无边,可是那道道带着佛门大慈悲咒语的佛光在此刻却并不是以往祥和的样子,而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不,那是一台巨大的磨盘,将这些痛苦的妖魔狠狠碾压粉碎,却又给他们留下刻骨铭心的痛。
那金光带着神器的力量,深深刺入它们的心底深处,引起那最残忍最血腥最刻骨铭心最难以忘怀的记忆,曾经他们也是普通的人,会哭会笑会痛会害怕,甚至于他们还可以用温热的双手抚摸着挚爱的人,可以用强壮的臂弯拥抱着他们最在乎的人,还记得吗?那些阳光明媚的早晨,他们也会拿着属于自己的兵器在尊贵的皇城里巡视,或是拿着自己的工具,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耕种劳作。当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也会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军帐中带着对明天的憧憬入睡,或是洗去一身的汗水风沙大口吞咽着妻子和母亲所准备好的并不精美却可口的食物,然后满意地入睡。
那个时候虽然他们会担心战火燃起,会担心君王的不满,会担心家*儿是否吃的饱穿得暖,会担心自己是否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所以他们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一切,所以在家人受到威胁的时候,甚至还有的人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就这样被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木然地杀戮着。
只是他们不知道,被他们屠戮的人中,含着眼泪最伤心最悲痛的,却是他们的家人,那些无辜的人面对着他们只有撕心裂肺的感觉。降龙罗汉闭着眼不肯看人间,他的手紧紧捏成法诀,口中喃喃念诵着经文,是的,这是他第一次杀死这么多妖魔,虽然是妖魔,可是在他的心里,这些也是众生之一,只是他们走错了路做错了事。
然而此刻容不得他优柔寡断,容不得他找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卞成龙木然地腾身落在降龙罗汉身边,只是他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些痛苦挣扎哀嚎着的妖魔,除去那些妖兽以后,都是那么的不甘那么的绝望。终于卞成龙冷冷地道:“他们,也会知道痛苦吗?”降龙罗汉闭着眼摇了摇头,却没有停下诵经。
伏虎罗汉不忍地看着下面,叹了口气:“唉,其实他们也是被害的成了这个样子。要知道一个人如果死了,魂魄就会离体而去,而这具身躯即使有了新的魂魄却也只是普通的一具尸体,只是却可以动动而已,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僵尸。可是如果在他魂魄未去之时用邪恶之法将魂魄分开,魄留入体内而魂换成其他的恶灵的话,就会变成这种有意识的行尸,只是这样做成的行尸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因为人的魄中会记录着他生前最美好的记忆,也会保留着他最痛苦的事情,一旦他们想起这些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然后瞬间毁灭。就像这样。”
伏虎罗汉的手指稳稳地指向下面,卞成龙看了过去,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但见那千品金莲散发着无数道金光,冰冷如剑细密如网狠狠地笼罩着无数的行尸和妖兽,其中一些原本没有形体的恶灵也在拼命嘶吼着挣扎着,这个时候才看的出来,原来那些恶灵就是那些行尸的魂,只是因为身体被其他恶灵霸占了,只能无奈地跟随着,杀死企图伤害自己身体的敌人。
忽然卞成龙的表情僵硬了,他的眼睛看到了,看到了一个特殊的行尸,那是一个才十五六的少年吧?少年已经发青的脸上带着稚气,更多的却是来自于魔界的邪魅杀气,少年的眼神那么无辜,冰凉如水。只是在他被撕破衣服而裸露着的身体上,那脖颈处戴着一圈红绳。
那也许是一个贫苦的孩子吧?因为戴不起长命锁所以戴着那样的一条红绳吧?卞成龙忽然伸手,颤抖着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脖子,似乎小的时候那里也有着这么一圈红绳啊。少年的行尸茫然地往前走着,当他触到金光的时候,似乎有了感觉有了记忆,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天空,但是那金光却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喉咙,一股恶臭的气息从那个伤口喷涌而出,带着腥臭乌黑的血,将那抹红绳染成了诡异的黑,如同那少年人的眼眸,乌黑的像是绝望的枯井,幽怨。
卞成龙怔怔地看着,却没发现有一个人正努力从那金光下面冲出来,阿彻,此刻的阿彻快要疯了,快要崩溃了。没有什么比想起自己最伤心的事更痛苦的吧?
阿彻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少年,少年人在一座很华丽的别院里认认真真练着一套拳法,虽然看起来少年的年纪只有十来岁,可是却是练得有板有眼,一招不落不说拳风扫的那树叶都刷刷地落下。几只雄鹰拍着翅膀呼拉拉地飞过来,停留在一个铁架子上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一切。跟着雄鹰进来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美貌的妇人,夫人看到习武的少年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直到少年收了招式才过来把少年唤到身边:“阿彻,来,娘亲看看,娘亲的阿彻长大了啊。”
阿彻的心不禁一紧,阿彻?难道这个孩子就是当初的自己吗?可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啊。少年文雅地笑着先给中年汉子和夫人行了礼,叫了爹娘才说道:“娘亲,阿彻学的还不算好呢,阿彻会努力习武,日后一定像爹爹一样做个大侠。”中年汉子呵呵笑了,抚摸着少年的头道:“阿彻,你不要只顾着习武,也要记得跟你师叔好好学习诗文,懂吗?”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又说道:“爹爹,娘亲,阿彻今天学背了一卷书,这就背给爹娘听听!”
说罢,少年阿彻大圣背了起来:“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出自汤谷,次于蒙氾。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阿彻怔怔地听着,痴痴地看着那少年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背着这段文字,忍不住喃喃道:“荆勋作师,夫何长?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吴光争国,久余是胜。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吾告堵敖以不长。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他背的居然是那少年背诵的最后一部分,可是那中年汉子和美貌妇人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只是欢笑着鼓励着那叫做阿彻的少年:“阿彻不错,背得很好啊。想要什么奖励呢,阿彻?”少年仰着脸欢笑道:“阿彻想出去玩半天。”中年汉子点点头道:“也好,你就让小年跟你去吧,别玩得太晚了,记得早点回来啊。”
少年欢笑着拍着手,去寻找那个叫做小念的少女,可是小念正在煮酸梅汤,阿彻尝了尝觉得不够甜于是让小念去再拿些糖回来,小念很快就回来了,阿彻亲手把糖倒入酸梅汤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小念把酸梅汤送给了爹娘后才去玩了。这一次玩的好开心,两个孩子欢笑着奔跑在小溪边,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当阿彻带着那个叫做小念的丫环回到家中的时候,满眼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
就在这一天,他失去了他的家人,失去了他的一切,当他看到爹娘遍体鳞伤靠在墙边看着那个他该叫做师叔的人提着滴血的剑,爹娘眼中那绝望的眼神,那浓浓的仇恨让阿彻的心刀绞一般的痛。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阿彻大声呼喊着:“不要,不要告诉我!不要!”
是啊,想起来了吧?阿彻痛苦挣扎着,可是却动不了甚至出不了声。在他的眼里,少年阿彻眼睁睁地看着爹娘被师叔杀死,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是啊,那一天如果不是自己要加糖的话,以爹娘的武功绝对不会死,最起码不会死的那么惨烈。因为师叔在那一天将所有的糖倒掉,因为他知道阿彻喜欢吃甜食,所以一定会在酸梅汤中加糖,那么不论是谁去找糖都会遇到师叔,师叔一定会把那混合着散功散的糖交给来人。
“为什么,为什么!”被笼罩在金光之下的阿彻忽然大声咆哮着,两道泪痕划过他的脸颊,消瘦冰冷的脸颊上隐隐现出一点黑色。是啊,那一天被吓坏了的阿彻也这样哭喊着扑到爹娘满是血污的身上朝着师叔大喊着,可是师叔疯狂地喊着:“自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师叔哭喊着,绝情地在少年的面前,将那个温婉如江南的小女孩生生扼死,而后带着血泪嚎叫着冲进夜色,就此不再出现。
之后?没有之后了。
等阿彻再次醒来,他只看到那片紫色的世界,从那一刻起,他决定成为魔。但是此刻,这刺眼的金光让他无法忘记这血淋淋的往事,这痛苦的记忆,如同噩梦折磨着他。已经多久了?时间已经长到让阿彻忘记自己的故事,阿彻在这金光之下走入了另一个世界,黑暗的世界。满身血污的爹娘还躺在那曾经华美的宅子里,年少的自己靠在那里哀哀哭泣。阿彻走到少年身边,伸手去抚摸他的肩膀,蓦地里却觉得一阵剧痛。
终于醒了啊,看向那痛的地方,那撕裂般的感觉来自于他的身体,被无数道金光刀一般狠狠割裁,成为碎片,割碎了他那还没来得及喊出来的句话:“爹爹,娘亲,阿彻来陪你们了……”
阿彻,来陪你们了。
易牙在魔界坐着,忽然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惊动了他,转身,是那一面银镜破碎了,阿彻吗?原来你还是忘不了那一幕啊,纵然是纵横魔界的使者,也无法逃过心中的噩梦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