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府官军大捷济南府,是当时中国北方的一个大都会,城内人口达二十万之众。满城的垂柳,在清晨明丽的阳光照耀下,摇动着绿油油的枝条。一道道清澈的溪流,汇集成条条小河,泛着银色的浪花,欢快地奔流向前。然而今日的济南城却没有了往日的宁静,不见了卖早点的摊贩,不见了送菜进城的菜农,不见了悠闲漫步的行人。紧张的气氛把全城笼罩,忙碌的身影在城内穿梭。兵士们往城头不停地运送灰瓶、箭矢和火药,成队的兵卒在跑步匆忙地调动。城门被隆隆关闭,并且上了双拴,吊桥也已高高提起。山东布政使铁铉站在城楼下,不断地发出各种命令。
一名马探跑上城来:“禀铁大人,燕王的十万大军,距济南城只有二十里路了。”
“知道了,再探。”
第二名马探上前:“报大人得知,平安将军还在真定一带收集官军的残溃人马,目前已有数万人,暂时还不能援救济南。”
“晓得了,下去再探。”
第三名马探又近前来报:“铁大人,李景隆大帅已有消息,他从德州前线单骑逃得性命,已在回京途中。”
“京中有何动静?”
“据传,李景隆已被免除一切职务,等候回到南京后议处。而朝廷已任左都督盛庸为大将军,右都督吴杰为副将军,正在调集兵马,说是要尽快赶赴前线。”
“好,下去吧。”铁铉心说,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指望不上救兵了,自己必须独自面对当前的险峻形势。城内只有不足三万兵力,只能凭城据守了。
通往济南的大路上,征尘滚滚,旌旗猎猎。十万燕军在朱棣统领下,马不停蹄扑向济南。沿途随处可见官军遗弃的甲杖武器,甚至还有因伤倒卧路旁的官军兵卒,但是疾进的燕军无暇理会他们。燕军这得胜之师,如入无人之境,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在上午时分到达了济南城下。朱棣以劣势兵力大败李景隆的六十万大军后,把官军算是看透了。看似盔明甲亮数量众多的官军,其实是不堪一击的。他认为自己的靖难之战,已是前景光明。白沟之战的那场大风证明,天意是属于他的。济南虽大而坚,但拿下也定不费吹灰之力。午饭之后,部队也未作休整,他立即对济南发起了进攻。他的口号是“一鼓作气,攻人济南,天黑以前,进城用饭”。
大炮的火光在城头闪烁,攻守双方的呐喊声响彻云天。铁铉不顾个人安危,亲自在城头指挥,官军的士气格外高昂。直到天色已晚,燕军在济南城脚下堆起了上千具尸体,城池依然是屹立不动。
道衍旁观者清,对心情焦躁的朱棣规劝:“王爷,济南城高池深,防守顽强,不是一朝一夕可攻下,还是收兵吧。”
朱棣还是明理之人:“也好,就依大师所言,且休整一夜,明日再全力攻城,明日不破济南,誓不罢休。”
第二天,朱棣投人了更多兵力。然而一上午又死伤了两千多人,济南城一个缺口都未能打下。朱棣烦躁起来:“咳,若美仙还在,一定会有破城良策。”
道衍听后,受了刺激:“王爷,破城之法贫僧已了然在胸,只是无辜枉死百姓太众,故而不便提出,非贫僧无能也。”
“大师,既有高招,快请赐教。”
“王爷,这战争本是残酷的,济南久攻不下,这手段也就不得不用了。”道衍一语道破天机,“何不掘渠引黄河水灌城?”
朱棣怔了片刻:“是个颇为狠毒的办法。”
“是啊,”道衍也承认,“一旦水灌济南,城内百姓难免成为鱼鳖。二十万之民,半数难逃活命。”
“日后孤做了天下,这可都是我的子民哪。”
“此策用否,王爷自有主张。”
朱棣沉吟一下:“济南再攻不下,朝廷的援兵到达,形势对我军将大为不利,为了拔掉这颗钉子,也顾不得许多了。传令,五万兵丁全力挖渠。”
于是,燕军停止了攻城,半数人马进行警戒,半数将士实施挖渠。人多势大,不过一日之内,水渠眼看要告成。
朱棣望着水渠,不无忧虑地叹息:“可怜济南百姓,就要成淹死之鬼。”
道衍答曰:“王爷菩萨心肠必有善报,然今日水淹济南,为的是日后更多的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说得也是。”
小校前来禀报:“王爷,适才城内射来一封箭书,特来呈上。”
朱棣接过,拆开细看:
燕王大驾台鉴,山东布政使铁铉拜上。观见贵军掘渠欲引黄河水灌城,济南二十万军民,即将葬身鱼腹,百姓苍生何罪,下官不忍祸及黎民,决意献城以降。
定于明日午时大开城门,乞请王爷金躯入城到衙点验。此情真切,绝不食言。如蒙恩准,还望回以箭书。
朱棣开怀大笑:“这是最好的结局,既可保全百姓,又可使双方将士避免伤亡。”“是何喜事,令王爷如此开心?”道衍狐疑地接过箭书,看过后提出疑问,“王爷,铁铉不会是诈降吗?”
“怎么可能,他眼下已是穷途末路,投降是他的唯一出路。”朱棣深信自己的判断。“王爷,济南攻城我军是受挫的;铁铉守城有方,他突然献城归降……”
朱棣不以为然,“就算他假降,我们也无损失,可以继续引水淹城啊。”
“王爷既然铁下心来要受降,且命铁铉手捧印信出城拜降,王爷在护城河边受降便是。”
“何须如此小心谨慎,倒显得本王胆怯。”朱棣觉得铁铉献城是理所当然,“孤便进城他又能如何?”
回信写好,绑在了箭书上,又射回城中。次日正午,济南城北门果然如约隆隆打开,山东布政使铁铉,率领合衙大小官员十数人,步行出了城门,过了吊桥,在护城河边恭立。面对马上的燕王一躬到地:“下官铁钱并属官恭迎王爷千岁人城,点验府库,安抚百姓。”
朱棣在马上满面春风铁大人顺天应人,保护全城百姓,化干戈为玉帛,功德无量,孤当不吝封赏。”
“古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王爷千岁大军兵临城下,破城只是早晚之事,铁铉献城亦无奈之举。”铁铉侧过身来,“王爷请进。”
道衍拉住朱棣马辔:“王爷,还是小心为上。或可让贫僧代您入城探路,以防万一。”
“先生过虑了,事已至此,孤百万军如人无人之境。这小小济南城若不敢进,岂不被对方耻笑,为全军将士垢语。”朱棣推开道衍的手,春风得意地催马徐徐人城。
铁铉步行在一侧恭敬地相陪,穿过门洞,前面就是瓮城。突然间铁铉紧跑几步,对着城头大喊一声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朱棣一怔,觉出情况有异,可他依然立在原地。他身后紧跟的护卫偏将狗儿,在马上拉住朱棣马鞍往后一扳。就在这时,从城上落下一块五尺见方的铁板,足有拳头厚,数千斤,恰似泰山压顶。由于狗儿一拉马鞍,朱棣向后退了一尺,那铁板重重拍在马头上,将朱棣战马马头砸成了血饼一般,朱棣也被甩下马来。
狗儿跳下马疾呼王爷快换乘小人的战马,火速出城。”
朱棣跳上狗儿的战马,掉头就往外走。可是城头上巳在将吊桥绞起,嘎嘎声中,已吊起半尺有余。狗儿几步飞奔到吊桥边,手起刀落,刷刷先后将两条吊索砍断。那升起的吊桥又复重重落下。朱棣飞马冲过去,道衍也已派数骑接应。待狗儿步行跑上吊桥,未及过桥。城头上乱箭如雨,巳将狗儿射成犹如刺猬一般。狗儿望着朱棣已过了护城河,脸上现出了一丝痛苦的笑意。
铁铉捶胸顿足:“咳,真是可惜!”
他的部下,飞跑过去,重新结好吊索。城上将吊桥重新拉起,铁铉上了城头,对朱棣大骂叛逆的奸王,今天让你侥幸拣得性命。你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用不了多久,你定难逃公道。”
朱棣勉强笑道:“铁铉小儿,设此阴谋……可孤王有百灵相护,你枉费心机。”铁铉吩咐一声放箭!”
城上的官军立时箭如雨下,道衍命人用盾牌遮挡。然后,催促朱棣掉转马头返回了大营。
朱棣在虎皮位上未及坐稳,便迫不及待地连声命令:“立即引水灌城。”
“王爷,黄河水引不得了。”道衍提出了反对意见。
“先生,这灌城的主张是你所提,却为何又不同意呢?”
“王爷,其实这一主张当初也是考虑不周。济南城地势较高,大水的水量需一日之后方可进城。而在水灌济南之前,我军就要遭到水淹。”道衍告知,“更为严重的是,明军新任统帅大将军盛庸的二十万大军,距此已不过五十里,而明将平安,将白沟河兵败后的残兵已收拢起近十万人,到达我军身后,在德州、济南之间。若再引水,我军将陷于洪水中难以自拔,就只能被明军前后夹击。济南城内明军再出城合围,我军就可能全军覆没。”
这番话说得朱棣-时间默默无言,良久,他有气无力地问道先生,面对如此险恶形势,我军当做何区处?”
“为今之计,只有退兵了。”
朱棣眼望济南城的方向,心有不甘:“这济南眼看指日可待,就此放弃,实在可惜“王爷此番在济南城有惊无险,真正是圣天子百神护佑。况且这次出兵,我军在白沟河大获全胜。退是为了日后再图进取,又有何不可?”道衍善言劝慰,“王爷,莫说这小小济南,便整个中华还不是您的囊中之物?”
朱棣毕竟是个战略家,尽管心中不快,还是能够想通:“就依先生,即刻退兵,绝不待时。”
燕军在明军形成合围之前,迅速地等出包围圈,返回了北平。
官军在后跟进,盛庸、铁弦攻打德州,燕军守将陈旭不敌,弃城而逃,德州回到官军手中。随之,盛庸领兵继续北伐,与副将军吴杰屯兵定州,都督徐凯进军沧州,对北平构成钳击之势。同时,大将平安的人马进逼铧山,燕军守将陈亨被平安刺成重伤,溃逃回北平后不久因伤重身亡。面对这一连串挫折,朱棣心潮难平。他觉得如果守在北平等官军来攻,只能是被动挨打,困守孤城必败无疑,要想在被动中反败为胜,只有主动出击。因之,他利用燕军善于耐寒作战的特点,刚刚过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便挥师出征。
道衍问:“王爷,此行第一个目标莫非是沧州?”
“不,孤要令官军大为意外,大军东向,本王要攻打辽东。”
道衍感到不可思议:“王爷,敌军在南,大军理应南下,这攻打辽东是何道理?”
“官军料我必引兵南下,孤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攻打辽东就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才会稳操胜券。”
道衍对此举莫名其妙。也不好多问,只得随军东进。寒冬时节,冰封大地,凛冽的北风吹起枯枝衰草,卷起积雪和沙土扑打在将士们的脸上。队伍悄声向前,没有一丝生气。将士们打不起精神,更担心身后的北平官军攻打时能否守得住……
部队行进了整整一日,当夜宿营时,大将张玉偕同军师道衍同来拜见朱棣。
张玉低声道:“王爷,敌军在南,大军东向,南辕北辙,令人费解。”
朱棣反问道衍:“先生如何看孤的用兵?”
“王爷莫非在用声东击西之计?”道衍猜测,“如同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还是大师知我。”朱棣这才吐露真情,“为了迷惑敌人,行动绝对保密,孤对你们也隐瞒了。沧州之敌没有防范,孤要连夜进兵,直取沧州。”
“王爷用兵真乃出神人化。”道衍深为赞赏初战至为关键,直接影响到士气和今后的战斗。”
“传令,全营拔寨,奔袭沧州。”
燕军以强行军的速度,全速向沧州进发。
沧州守将徐凯,并未掉以轻心。他派出了三起探马,回报都称燕军东向。这才放下心来,白日让兵士伐木加固城池,夜间安然入睡。谁料就在第二天深夜,燕军突然从天而降,即向城池发起了猛攻。徐凯怎知燕军越过直沽,避开官军设防的青县、长芦,走小路砖垛儿、灶儿坡,一昼夜急行三百里,三更时分到达沧州城下,不做休整便发起猛攻。朱棣老将张玉率军从城东攻人,突破一点全盘皆输。官军被斩杀一万多人,徐凯以下十多员将领被俘,官军三千多人成为俘虏。战马九千多匹落人燕军之手。天明时,燕军巳将沧州完全占领,朱棣初战告捷。
道衍向朱棣祝贺:“王爷奇袭沧州得建丰功,我军何愁不连战连捷。且稍做休整,再图官军主帅镇守的德州。”
“不,兵贵神速。”朱棣巳有打算,“孤要乘胜进兵,即刻发兵德州。”
燕军大队人马到达德州后,朱棣又使用了一个诱敌之计。他亲自出马,只带百十骑,到德州城下挑战,而把大队埋伏在大路两侧。可是盛庸不为所动,坚守在城中就是不出兵。朱棣见一计不成,又生二计。燕军从馆陶渡过黄河,连续攻占冠县、莘县、东阿、东平、汶上,兵锋直指滑口。
盛庸这就不能不动了,因为滑口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它是官军运粮的通道,若滑口有失,官军粮道断绝,则有断粮的危险。而且滑口仅有先锋孙林的五千人马防守,显然不是燕军对手。他即刻领兵亲援,可是方至东昌,滑口业已失守。燕军都指挥朱荣和内官偏将,斩杀官军数千人,生擒官军指挥唐礼等近千人,孙林只带数十骑逃生。朱棣不给官军喘息之机,大军当即压向东昌,与盛庸的主力在东昌城下对峙。时为公元1400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
副将军吴杰对盛庸言道:“我们以东昌城为依托,坚守不战,燕军能奈我何?”
“吴将军此言不妥,”盛庸自有他的见解,“眼下的形势对我军极为不利,燕军占据了滑口,切断了我军的粮道,固守东昌,日久无粮岂不是坐以待毙。我们必须把握战机,尽快地消灭敌人。”
“但不知该如何出战?”
“留下一万人马守东昌,大军出城列开阵势,相机与燕军决战。”盛庸传令全军出城布阵。
朱棣见官军如愿出城,心下大喜,便对老将张玉吩咐:“老将军,我带五千精骑绕到官军后面。等我发起冲击,敌阵混乱,你便率军向官军发起猛攻,必当一战而胜。”朱棣领兵向官军敌后绕去,燕军的动向引起了盛庸的注意,他看出了朱棣的用意,便调动一支精锐骑兵到后营,以便抗击燕军的冲击。官军的调动,给燕军造成了错觉。张玉以为是朱棣发起了攻击,便按事先约定向官军猛冲过去。甫一接战,官军便觉不支,纷纷向两侧溃退,燕军便勇猛地杀人官军的垓心。
然而当燕军向纵深突破之时,业已溃退的官军又合拢起来,将燕军紧紧包围起来。张玉始知中计,赶紧回头想突出重围。但是官军里三层外三层,张玉无论如何也难以突围,只能在包围圈中死拼。张玉终究体力不支,被官军三将刀枪齐下,落马阵亡。燕军失去主帅,顿时大乱,被官军恣意砍杀,张玉的数万人马,几乎是全军覆没。意欲从背后偷袭的朱棣,也没有占到便宜。官军后营同样是引敌深人,待朱棣冲进官军营中后,盛庸亲自指挥将朱棣包围起来。这一场恶战,直杀得天昏地暗。一个时辰后,燕军已折损四千余骑,朱棣身边仅剩**百人马,眼见得太阳西斜,朱棣和全军俱已精疲力竭,只是勉强招架。
盛庸在阵中高喊朱棣已成瓮中之鳖,擒斩燕王者,封万户侯,赏千两黄金,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
官军们无不奋勇争先,都想要建树这不世奇功。朱棣情知已不能免,对天长叹一声:“孤命休矣丨”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在脖子上就要自刎。
部将朱能一把夺下宝剑:“王爷,怎能寻此短见,休说我军还有八百壮士,便只存一兵一卒,也要保王爷无恙。”
言犹未毕,官军阵脚大乱起来。一支燕军骑兵勇猛地冲杀过来,看那高高飘扬的旗帜,朱棣明白是儿子朱高煦率兵来援。遂奋起余威,与八百部下全力和官军拼杀。朱高煦更是不顾一切,杀向核心。与朱棣会师后,再冲出重围。待到甩掉追兵,计点一下人马,总共已不足一万人。
朱棣从来都是不服输的人:“上天护佑,我儿及时救援,身处绝地而后生,必能看到最后的胜利。”
“父王,此战我方损失较大,应尽快返回北平,重整军马,以待再战。”朱高煦劝道,“兵力所余有限,迟则恐难走脱。”
“我们虽说只有万余兵马,可老将军张玉处还有数万精兵,我军完全可以反败为胜“父王有所不知,张老将军业已阵亡,他的部队也已伤亡殆尽。”朱高煦道破实情,“我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朱棣两眼直勾勾地,就像丢魂失魄一般坐在马上,如同一个木雕的人像。
朱高煦急了:“父王,父王,你没事吧?”
朱棣像一截木头颓然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朱高煦等上前,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忙活了一阵,朱棣总算缓醒过来。他长叹一声兵马折损事小,张玉阵亡,实痛孤心也。”
“父王不可过于伤感,自古大将难免阵前亡。老将军牺牲得极其壮烈,连杀官军数员上将,也算值了。”
“咳,自为父靖难之役起兵,张老将军就是我的膀臂,我二人旦夕不离,亲胜手足。没有他,孤真不知这仗今后还怎么打。”朱棣流下伤心的泪水。
朱高煦扶起朱棣父王,张老将军之死固然可悲,然当务之急是我们如何安全返回北平,此处离北平尚有千里之遥,啊。只有平安返归,老将军才没有白死。”“好,我们即刻撤兵吧。”朱棣带着仅余的八千疲惫兵马,踏上了北归的漫漫征程。自十二月二十七日至正月初一,燕军在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才只到达了威县。虽然行进速度很慢,但朱棣已将这八千人的队伍重新整编,将士们各有建制,有了完整的指挥系统,巳不再是一支散乱的部队,而是斗志昂扬的一支新军。
前面就是真定,官军副将军吴杰,率军两万截住去路。朱高煦道:“父王,八千人怎抵两万官军。待孩儿领一千人马,将敌人引开,掩护父王脱身。”
“那你怎么办,岂不成了官军的口中食?”朱棣自有他的主张,“你带兵在河谷两侧埋伏,看为父将敌人弓I人伏击圈内。”
“父王,你太危险。”
“自起兵以来,为父何曾怕过危险?”朱棣带着百十骑,装作残兵败将,一直向敌阵而去。
吴杰眼见有百余骑燕军人马过来,横刀断喝一声:“送死的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吴将军,别来无恙?”朱棣在马上一揖。
“反王?施礼为何?”
“吴将军,孤现下巳是穷途末路,犹如败走华容道的曹孟德,万望将军看在以往也曾相识并肩作战的情分上,放我一马。”朱棣再施一礼,“救命大恩,他日定当厚报。”吴杰发出连声的冷笑奸王,你乃朝廷要犯,人人得而诛之。我身为朝廷大将,岂能纵虎归山!”
朱棣仍在哀求:“将军,看我这般狼狈,你总该发些恻隐之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朱棣休再多言,快快下马受缚,免得本将军费事。”
“咳,看来世态炎凉,求情无用。”朱棣回头,“将士们,我们还是设法另路逃生吧吴杰高呼朱棣快些投降!”
朱棣等百十骑拨马便逃,吴杰一见带兵便追。朱棣是逃命,自然是越跑越快,而吴杰急于立功,当然是穷追不舍。朱棣渐渐跑人了河谷,吴杰的人马约有数千,眼看就将朱棣咬住了。突然间伏兵尽起,朱高煦和八千人马从四面杀出,吴杰立时怔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已被击溃的燕军,还有进行伏击的能力。正发怔间,朱棣返身一箭射来,箭羽从他的颈边飞过,险些射中咽喉,他不由得拨马便逃。官军原本被围就已惊慌,主将逃走,谁还有心恋战,也无不争相逃命。燕军在后追逐砍杀,倒是杀得痛快。
朱棣何等精明,急忙收住队伍,带领全军全速往北平方向行进。正月初五,燕军到达深州,又遭遇平安大军的堵截。朱棣神箭连射官军三员偏将,震慑住官军,始得率众突围。直到正月十六,朱棣才带着三千多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回到了北平。这一战燕军几乎全军覆没,是靖难之役以来,最为惨重的失败。而官军则是,取得了空前的东昌大捷。
公元1401年正月初一,建文帝率百官祭告天地宗庙,然后在奉天殿接受百官的朝贺。因为是春节,仪式布置得格外隆重。一百面黄龙大鼓一齐敲响,一千面旗帜在殿外招展,一千名衣着鲜亮的禁卫军,手持金瓜斧钺肃然而立,百官伏地叩首,三呼万岁,声震云霄。
司礼太监呈上刚刚篆刻完成的定命大玺,这是一块两尺见方的雪山青玉,由工匠雕琢一年之久始得功成。建文帝将玺上的文字展示给百官:“众卿请看,这上面刻的是:天命明德,表正四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
黄子澄明白这大玺的来历:“万岁在为皇太孙时,即梦见神人传达天命,授陛下凝命天宝。而今甫一即位,便有西域献雪山青玉,实为应天顺人。万岁的龙位,定当万寿无疆。”
齐泰也出班奏道前线传来消息,反王朱棣的燕军已阻东昌,我天朝大军正待与之决战,想那朱棣必定难逃公道。”
建文帝的心情是出奇的好,因为一元复始,便有济南捷报到来:“众卿有何表章,尽管奏闻。”
御前太监小民子见状说道:“万岁,已被免职的征北大元帅李景隆,业已还朝,在殿外候旨。”
“朕正在等他,来得正好,”建文帝传旨,“宣他上殿。”
李景隆上得殿来,战战兢兢跪倒:“罪臣李景隆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景隆,你可知罪?”
“臣罪该万死。”
“你还有脸回来见朕?”建文帝声色俱厉,“曾记得数月之前,朕在江边为你饯行,可算得荣耀之至。你也曾信誓旦旦,声称要生擒朱棣献俘阙下。可你,竟然先后把朕的百万大军,输得精光,朕便是杀你一万回也不为过。”
李景隆以头触地痛哭拜道臣只求速死,只要不累及家小,便是皇恩浩荡了。”
“兵败乃一人之过,朕怎会株连眷属?”建文帝给了颗定心丸,“且抬起头来。”
“罪臣无颜再见陛下与百官同僚。”
“抬起头来才好回话。”
“陛下。”李景隆扬起满是眼泪鼻涕的脸,条条皱纹不停地颤动,“罪臣总算得见万岁一面,便死也无憾了。”
建文帝看着李景隆的样子不免有些伤感,口气也和缓了许多:“李卿,你初次兵败朕并未追究,可这二番六十万大军,怎就会败与朱棣呢?”
“万岁,战败实非臣之过错,真是天不佑我。”李景隆将当时的战况讲述一遍,“若不是突然起的那场大风,朱橡就是不死也早已是臣的阶下囚。”
“却原来如此,”建文帝不觉点头,“天气变化无常,也许是朱棣败运未至,说起来也不全怪李卿。”
“万岁明鉴,臣死亦无怨。”
“咳,李卿经历了几月苦战,总算全身回京。尽管未胜,也已尽心尽力,朕决定赦免你的罪过。”建文帝思忖一下,“着你挂兵部尚书衔,协助齐大人策划北征事宜。”
李景隆原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皇上对他如此宽容,还委他重任,止不住连连叩首:“谢万岁不杀之恩。”
齐泰可是气得难以忍耐:“万岁,臣有本奏。”
“齐大人,奏来。”
“万岁,李景隆前后折损百万兵马,如此败绩,若不治罪,此后还何以服众,将士们谁还肯用命?”
“李大人固然兵败,他不是事出有因吗?”
“万岁,臣与齐大人看法相同。”方孝孺也出班启奏,“李景隆其罪当诛,不杀何以号令北征部伍?”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李大人是我朝栋梁,自当珍惜,且饶过他这次。再有过失,定从重惩处。”建文帝还是不肯处治李景隆。
黄子澄也加人齐泰的行列:“万岁,李景隆其罪难赦,就是不杀,也应重罚。”
“你们,你们三人怎么合起伙来与朕唱反调?”建文帝有些烦了。
一旁的小民子实在忍不住了:“万岁爷,奴才也有几句要说。”
建文帝想自己这个贴身御前太监,一定是要为自己解围,便有几分高兴地同意:“照理,内监不得参与朝议,朕今日破例允许你发表看法,只管讲来。”
“万岁,李景隆当杀。”
“啊!”建文帝大为错愕。
小民子也就说下去:“万岁,李国公北征大败,折损百万兵马,如不治罪,何以服众?日后再有罪臣,也难以惩办。且朝廷赏罚不公,将士无有斗志,则燕王便会得势,长此下去,便难免江山易手。”
“好你个小民子,竟敢咒朕的江山落入反王之手。”建文帝气得全身发抖,“朕看你分明是活够了。”
“万岁,奴才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建文帝想,三位肱股大臣朕不能轻易治罪,你个小小内监,朕若不痛下杀手,这皇帝的威仪何在。他发狠地呼叫一声来呀,殿前武士,将小民子推出去开刀问斩。”“啊!”小民子这才知道着急,“万岁,奴才不过是进几句忠言,听与不听自有万岁。李景隆损兵百万尚且无罪,奴才便有罪,也罪不至死啊。”
传宣太监有些慌张地跑上殿来:“万岁,征北前线捷报,盛庸将军在东昌大胜燕军,朱棣尽以身免。”
“快,呈上来。”建文帝忙不迭接过捷报,从头看后,精神为之一振,“反王朱棣算他此番命大,但他已是全军覆没。”
百官齐刷刷跪倒,同声祝福:“万岁洪福齐天,东昌大捷,朱棣灭亡,收复北平,指日可待。”
建文帝更有的说了:“小民子,你这个奴才,不是咒念朕要江山易主吗?如今东昌大捷,你还有何话说?”
“万岁,奴才是忠心为国啊。东昌大捷,是万岁用人有方,盛庸大人理当……”
“这还用你多嘴,朕自会升赏有功将士。”建文帝口气已缓和下来,“你还是去往黄泉路上吧。”
“万岁饶命。”小民子连连叩头。
齐泰、方孝孺同时跪倒:“万岁,民公公出于忠心,前方报捷若再斩首怕不吉利,望万岁赦免他才是。”
建文帝也就就坡下驴了:“死罪饶过,活罪难免,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打得小民子屁股鲜血淋漓,这看似不起眼的一个举动,竟然和朱棣的反叛联系在一起,而建文帝也因此便丢了他的万里江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