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本应该是相谈甚欢的亲家初次见面却在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度过。
没有客套,更没有过多的寒暄,剩下的便只有单刀直入与灵机应变。而获得这场对阵主导权的,竟然是在前一秒被堂下客座的那个男人弄得狼狈不堪地焚香。
至于邹宜君,却是一改昔日邹家主母的风范,处处退让。这是对焚香的一种安抚,但是在焚香看来,这其实是一种妥协。越是这样,她的心便越是硬。先前她还可以理解成邹宜君对自己这个大弟弟做的好事一无所知,现下她的这幅态度又让她怎么还觉得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于是在焚香的坚持下,这场会面便在一种极其尴尬的环境下草草收场了。焚香的母亲王氏劝也劝不住,只能摇着头咳嗽连连地离开了大厅。至于焚香,更是走得利落。当大厅灯火通明,只剩下邹氏姐妹两的时候,宜君脸上的微笑才隐去。
转过头来,冷冰冰的眼神直直看着邹正言。谁知正言却只是对着她冷哼一声,依旧笑容不减地掠过她出了厅门。
“娘子……”
瑛姑看到大少爷如此目无家姐,心里有些着急。就怕宜君气坏了身子。只是她还没上前来,宜君便已经追了上去。
“站住!”
就在走廊拐角处,宜君喝住了邹正言。重仪看到这架势,也并没有急着离开,特地抬头看了正言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退到一边。替姐弟俩看风,好让一些无关的奴仆不要打扰了这姐弟二人的对话。
“家姐可有吩咐?”
正言回过头来,大大行了一个礼。
“……随我来。”
宜君皱了皱眉,却没有当场发作。硬是把这一肚子火压到了心底。一路上,二人相对无言,直到进了宜君的客房,她这才转过头来语气严厉了一些。
“你这是何意?”
“家姐指的是什么,弟弟不懂。”
“便说了正行的喜事我一人来便好,你不呆在省城看顾生意,去跑到陆家庄来是何意?”
宜君走到正言身前,字字逼问。
正言低头望着自己的姐姐。二十年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任何痕迹,可是眼角细小的皱纹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之下,他还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姐姐老了。
正言想到此,不知道为何,心中很是复杂。他对宜君,真是又怜又怨,又爱又恨。
那毕竟是自己的姐姐,自己从小到大都一直尊敬的姐姐,是将自己与弟弟们一手带大的姐姐,是在邹家最危急的时刻为他们这几个孩子撑起一片天的姐姐。
可是,同样是弟弟,为何姐姐总是那般袒护正行呢?
他不服,明明他才是长子,为什么姐姐却如此亲睐排行老二的正行呢?
就算他现在是落湖死了,她却依然相信正行只是音信全无罢了。
“既然是家弟的婚礼,为何做兄长的在下就不能来呢?姐姐,你好偏心啊。”
邹正言笑了笑,却认认真真地说了这句玩笑话。
宜君哼了一声,转头坐到了圆桌旁。
“你是来办喜事的,还是来擅闯新娘闺房的?正言,你是大家出身,总不至于不懂得其中厉害吧?陆家娘子是你弟妹,你总该顾忌一些。不要把自己的那些风流的习性带到家里来……”
“敢问家姐一句。”
宜君还想说什么,却被邹正言生生打断了。
“敢问家姐一句。她除了是个能够让咱们得到陆家庄的筹码之外,还是什么?”
“……你这话,我不明白。”
宜君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侧脸看向了自己的大弟弟。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为何正言就不能亲近待她?如果她是……为何要将她嫁给一个死人呢?”
“你胡说什么!”
宜君一惊,拍案而起。先是往房外看了看,随后又压低声音恨恨说道。
“这种诅咒正行的话,你还是少说为妙。”
“哼,又不着我诅咒。他早在两年前就……”
“够了!他无论如何都是你弟弟,明白么!!”
突然的一句怒吼却将瑛姑以及侯在外头的重仪都震住了。瑛姑睁大着眼睛望着宜君,只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看到大娘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在省城附近做的事,难道还少么!现下却还准备在陆家庄闹一番了?我已对你无话可说,痛心疾首得很啊!只望你能够听姐姐一句,离陆家娘子远些!姐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邹家,是为了邹家的安宁。所以,算姐姐求你……好不好?”
突然情况又急转直下。邹宜君的语气变软了不少,眼角的点点泪光几乎都让正言犹豫了起来。但也只是几秒而已。
在邹家呆久了,就连眼泪他都不敢去相信了。他自嘲的笑了笑,轻声说道。
“为何正行死了,都是邹家最好的呢?”
“正言……”
正言的喃喃自语让宜君一阵心慌。她伸手要去抓住正言的衣袖,却被他躲开了。
“为何正行死了,你们依旧却以为他还活着,却还给他安排了这么一桩美妙的亲事?”
正言慢慢打开门,看着走廊上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灯笼与红绸纱。也不知道是天地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是巧合。就在他呢喃之时,突然间就起风了。灯笼与红纱随着轻风摆动,好不漂亮壮观。
正言眯眼看着,拿着纸扇的手越捏越紧。宜君在背后看着,一时却说不出一句话。
“呵呵,真是美轮美奂。家姐,您说呢?”
正在宜君怔愣间,正言转过头来,笑得俊美。忽然他向重仪一点头,便离开了宜君的房间。
“正言!!你别忘了你有婚约在身的啊!!”
宜君奔出房外,只当这一句劝解是救命稻草。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除了劝说,她还能怎样。
“嗯,弟弟记住了。”
正言没有回头,只是站住了身子。随便应了一句话,听起来像极了敷衍。
望着正言远去的身影,宜君几乎有些站不稳脚跟。
“娘子……”
瑛姑赶紧上前扶住。却发现宜君的身子是在发抖。
只见她默默摇着头,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正言……你傻不傻……为何一定要和正行争呢?为何一定要与正行争呢……”
聪明如宜君,如何也没想到,一场交易婚姻却拉开了一场关于家中权力的争斗。
正言到底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只是他的行动却首先将矛头指向了无辜的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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