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代国的疆界,便开始下起雪来了。
看着那飘落的雪花,安儿又有些莫名的伤感,雪落了下来,等化了,和泥土混在了一起,失去了纯洁,它还剩下些什么。
“小姐,喝杯暖茶。”谢青见她掀起帘子看了许久,生怕她着凉,便她喝热茶。
安儿摇摇头,说道:“没想到这北方的冬天竟是这般寒冷,之前我都是在南边过的冬,都没有过这般的感觉。”要是没有貂皮和手炉,她觉得自己会被冷死。
不过也可怜了那些穷苦人家,他们的御寒之物可是比安儿的简陋得多了。
虽急着赶去新陶,可这雪是越下越大,为了安全着想,上官方建议安儿等冬天过去了再赶路,她是不肯的。
冒着一路的风雪到达新陶时,她听到了噩耗。
代皇已在五天前下令将任复押往广阳城,三天前关押任复的驿站起火,任复及其妻子葬身火海,而在同一个夜晚,已被重兵看管的威将军府东苑起火,卧病在床的九歌公子被烧成灰,尸骨无存,享有无上尊荣的威将军一家顿时倾灭。
听到这个消息,安儿顿时昏死过去。
昏迷了七八天她才醒过来。
醒了之后的她整日都呆呆的,就喜欢坐在门边看雪花飘落,话也很少。
上官方很是担心她,他知道威将军一家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突然之间告诉她,威将军一家都死于非命,她怎么接受得了。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安儿问道,她不会相信都是巧合。
上官方如实说了。
驿站的火,是代皇下令放的,他不想一个不用兵符就可以调动十万兵马,而且威信极高的威将军活着回广阳城。
而威将军府的火,是李真和温家一块去放,他们只想赶尽杀绝。
说完后,上官方没有听见她说任何话,只是看见她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上官大哥,你说,我把他们全杀了,也不过分吧。”
“小姐。”上官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可她又如何能够杀了他们,那些人,那哪个不是有权有势的。
“威将军府都没了,我还算哪门子的小姐。”是啊,自己本来就该是一个乡野丫头。
安儿摆摆手,上官方很知趣地退下了。
报仇吧,那些人,一直都在摧毁自己所珍爱的人。
冬天,挟裹着安儿的忧伤,渐渐地过去了。
消息传来,威将军生前的部将们一同举兵,推选威将军的副军金天为首领,组成任家军,讨伐代国。
虽然安儿让上官方也加入进去,但他不肯。其实他在心底里是想去的,但他觉得安儿现在更加需要他的保护,安儿如今在代国境内,而且她还被通缉着,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
既然仇人都集中在广阳城,那么安儿的目的地也在那里。
但由于威将军府已没,安儿的通缉令也就没了,从定楚郡城传来的消息,说威将军的外甥女在南夷人攻城时已经死了,所以等到安儿到广阳城时,通缉令早已撤下了。
这一次,安儿去了风先生处,可是不巧,他还是不在,于是,三人收拾了一下屋子,便住下了。
安儿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去报仇,但想着,自己该是去见一见母亲的,她应该还不知道吧,她的七弟就被那个男人杀了。
想到这里,安儿不禁冷哼一声,他和温玉都是一般的恶毒啊,连杀人的法子都一样。
因着她母亲的墓不在皇陵,所以要去也不是一件什么难事。上官方和谢青见她整日都在屋子里待着,如今有心情出来走走,也不敢拦她。
去到那里时,便见着代皇也在那里了,并无旁人。安儿让上官方和谢青留在暗处,自己拿着祭品走了上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了。
代皇看见一白衣女子,蒙着纱巾,慢慢走近,竟也是来祭拜的?
“你认识墓中之人?”他并没有要赶走她的意思,只是好奇,除了自己,怎还会有人来祭拜她。
安儿燃烛的手顿了顿,答道:“墓碑上的洛氏,与我颇有渊源。”
听声音,倒像个二八少女的声音,她经已死了十七年了,又怎会于眼前的女子有渊源,在她的墓前,他不想骂人,只是淡淡道:“姑娘,你走吧,我不想我妻受不明里的香火。”
听完这句话,安儿不禁放声大笑,“你的妻?既是你的妻,却为何不在碑上写着?”
“这是我的事!”他微微有些怒气,这十几年来还没有人敢在自己跟前用这种语气说话,他觉得不舒服。
“你的事?”安儿掀开了纱巾。
一张与她同样清秀、一般无二的脸展现在他的眼前。
“琪恬?”他吃惊地说道,随后又道:“不,你不是她,你是洛安。”
“难道陛下就不想想,我与她有着一般无二的脸这不是很奇怪么?”
“人有相似罢了。”
“真是可怜。”安儿轻轻拭去墓碑上洛字的灰尘,再道:“可怜你爱着他,而他,知道是哪个杀了你的也不敢去报仇,还天天与之细语轻言,恩爱缠绵,你爱错了。”
“你够了!”他极力克制着怒气,她不喜欢人在她跟前发怒。
“你这么愤怒,是不是感到自己很懦弱啊?”她很是戏谑地问道,“看着她被烧死,十月五日的那一天,晚霞特别刺眼吧?”
“你、你究竟是谁?”
“陛下糊涂了吧,我不就是被你赶尽杀绝的威将军的外甥女么?
第一次见到我,陛下一定觉得奇怪吧,她为什么会有着与洛氏一般无二的脸呢?人有相似倒是不假,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啊。”安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是什么?”
“我跟我母亲的姓,她姓洛,就是这墓中之人。”
“不可能!”他倒退了一步,满脸的惊讶,“你怎么会是她的女儿,不会的!”
“你以为不会便不会吗?她根本就是爱错你了,胆小鬼,你只爱你的权力,你的代国。”安儿吼道。
“你是她的女儿,我记得你今年……你是孤的女儿?”怪不得会与她这般相像。
安儿冷哼一声,“是你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恶心的事。”
“你不要这样说,如今回来了,便回孤的身边,让孤好好照……”
“你还想照顾我?你连我母亲也照顾不好,还把她弟弟任复全家都火火烧死,我看你还有什么面目来看她。”
“任复是她弟弟?”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个禽兽,不配当我爹,若你真的觉得对不住我母亲,你就该拉着温玉那贱人一起死在她的坟前,你就是一个人渣,你一心就只想着权力,你以为你爱
她,你不过是想找一个比你惨的人罢了。”
“你,根本不配爱她!”娘亲口中聪明绝顶、温柔善良的公主,舅舅口中可敬可亲、貌绝天下的阿姐,你也配爱她?
笑话!
安儿骂声不绝,远处的上官方等人都听不清,只觉得她很激动,也好,让她好好发泄一下。
终于,骂得累了,安儿挎起竹篮就走了,留下一个脸通红,青筋暴起的代皇。
之后,代皇一病不起,说是中风了,朝政暂由太子代理,成王也奉诏回朝,协理朝政。
听闻代皇病重的消息,素来没有胃口的安儿竟多吃了两碗饭,本来那日安儿便想杀了他的,可那是在自己母亲的墓前,便生生忍了,没想到回去他就中风了,也是活该,就这样拖着,让他看着代国一步步灭亡,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