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接到张金凤的信件已是一个月后,在这一个月里,新安是那边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处在江南地区的凌云一无所知。
有那么一阵子,她似乎已经忘记她曾在北方那座小城工作的日子,并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现有的工作中。
但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放下白天的一切的心结和工作负担后,才会静静地想起那座远方的城市,以及那个城市里令自己思念万千的人。
当她打开张金凤的信件,看到那熟悉的话语时,她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张金凤信里的内容止住了她这种冲动。
张金凤的信很详细,详细到凌云都能从信里感受到一丝诀别的气息。就好像她已病入膏肓,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以至于她恨不得把所有的话都写在这封信中一样。
“张大姐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凌云有些忐忑不安地想道。
看完信后,凌云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中,她预感到,在她离开的日子,新安市那边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地大事变。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回去瞧一瞧!凌云想道。
她是个有主见的人,既然这回下定了决心回去,自然也不再耽搁。她首先收拾了一下,带上了一些长途旅行的物品。
其次,她留下了一封信,详细地告诉了她哥哥自己的行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哥哥大约三天后得到她出走的信息。那个时候,她大约已经走出了这片区域,她的哥哥即使想追她,也是鞭长莫及了。
在现在这个世道,一名女子单独出行并穿过日占区到达北方实在是件危险的事,但凌云现在已顾不得了。
因为,在北方那座小城,有着她日思夜想的人。
沈英并不知道这一切,他现在的处境和微妙。上一次的事件使得大家都明白,特高课内部出了叛徒,具体是谁,大家都不好说。
可以说,除了日本人三浦隆幸以外,每个人都有嫌疑。
而小泉纯一现在看样子也毫无头绪,所以他希望从金慧兰那里打开突破口。新安市的地下党组织既然已经遭受重创,那么,金慧兰做为诱饵的任务已经完成,她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吐露她所掌握的情报。
所以,金慧兰再次被带往刑讯室,这次小泉纯一亲自审问,同行的还有一名日本军医,以随时观察金慧兰身体状况,一旦确实危急到金慧兰的生命,他就会喊停,并且积极得加以治疗。
这使金慧兰受到的痛苦更大,那名日本军医深刻了解人类的肉体极限在哪里,又更清楚怎样才能在损伤身体最小的情况下,最大的延长受刑者的痛楚。
不仅如此,他们还用上了盟国德国那边获得的最新药剂,据说注射给受刑者后,受刑者会在意识昏沉时吐露出内心的秘密,哪怕是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都会吐露,当然是不由自主的,是精神完全崩溃的时候自然地流露。
他们叫它吐真剂!
在金慧兰身上第一次使用时,便取得了相当大效果。
注射了吐真剂的金慧兰两眼迷离,她感觉世界似乎变成了两半,而她所处的世界好像变得越来越不真实,有人在她的耳边打声的说话,可她一方面完全听不懂,而另一方面,似乎又非常明了那些话的意义。
她的大脑就如同在缺氧的鱼一般,在游离的水面上,吐出一串又一串的泡泡。世界的真实离她越来越远,正如她身体遭受的一切苦痛都远离她而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为了一具毫无感觉的傀儡,即不属于她的大脑,也不服从她的指挥,只在那呆呆地等待新的主人下达命令。
“和你接头的那个人是谁?”一个声音在耳边问道,就象是从九天之外的上帝所发出的询问。
金慧兰自打入党后,受到的是唯物主义思想教育,所以她即不相信鬼神,也不相信上帝,她只忠于自己的信仰。
但现在,她却对那个声音有种顶礼膜拜的感觉,仿佛上帝真的存在,他就在无处可见的虚空中看着金慧兰,并且向她垂询。
“蝴蝶……”金慧兰不由自主地说道,眼神涣散。
“谁是蝴蝶?”那个声音继续问道,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哥哥……”金慧兰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声音充满了急切。
“他叫……”在那一刹那间,金慧兰脑海中现出一丝清明,那个名字在她舌尖打了几个滚后,又咽了下去。
她的眼神也在那一刻间明亮了一下,随之黯淡了下去,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处滑了出来。
“他要咬舌自尽!”审讯室里的人慌张地喊道。
军医立刻冲上前去,捏住了金慧兰的嘴巴,掰开了她的嘴巴,并用手电照射她的舌头。
“舌头咬掉了一块。”军医沮丧地说道:“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意志这么坚强,居然在吐真剂下都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在旁边的小泉纯一的神色阴沉了下来,刚才仅仅金慧兰吐出的两句话就令他欣喜若狂,他以为这回他终于揪住了狐狸的尾巴,并将这只狡猾的狐狸捕获。
但却没想到,终究是功亏一篑,在关键时刻,这个女共党竟然清醒过来,并且试图以咬舌自尽的方式保守秘密。
“能不能加大剂量?”他问道。
“已经是最大剂量了,如果再加大的话,很容易严重创伤对方神经,使其变成傻子或者精神病。”军医回答。
“我们不再乎她会不会成为傻子,我们要的只是情报,只要她能招供,哪怕将来她成为傻子也无所谓。”小泉纯一淡淡地说道。
军医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真得加大剂量,把她的精神摧毁了,那么她所说的一切将再具有任何真实性,同样的问题,这次她可能会回答这个答案,下一次就有可能变为另一个答案。从一个疯子的嘴里,是不可能得到有任何逻辑性的东西的。”
“这样,那么什么时候能再次使用吐真剂?”小泉纯一问道。
“三天后。使用太频繁的话一样会使她精神陷入分裂。”军医回答。
“就你所知,你认为下次使用的成功性有多少?”小泉纯一继续问道,他显然对这件事格外看重。
“不知道,据说在盟国那里,还没有人能抵抗住吐真剂的药效,但这个支那女人的确很坚强,所以有些事,我也说不准。不过,我个人觉得,她终归会说的,即便这次抵抗住了,下次也未必,只要她的精神松懈一次,就会彻底成为药剂的俘虏,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一切。”军医说道。
“很好!”小泉纯一挥了挥手,表示今天的审讯的工作暂停到这。末了他象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这个女人非常重要,万万不能出事,这一阵,特高课各科室的负责人在这里轮流值班,尤其是夜间,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在旁边的李宝贵和朱云锋等人纷纷答应。
“今夜,就先由我来看守!”李宝贵说道。
“不!”小泉纯一否决了李宝贵的自荐,野狼般的目光从他的属下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沈英身上。
“今晚,就由你开始!”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