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一共出动了三十几路人手, 除了尉迟奉是只身一人以外, 其余每路都不下于三人, 而且全都是玄级高手带队, 队伍中最弱的也有黄级中阶。按最初的设想,每一队负责一个省,以半年为期限,务必要将所有幸存者聚居群落找到并通知到。当然, 这里面也不无要将现有幸存者聚集地都摸清楚的意思。
那些大的幸存者基地其实比较好找,只需要从道路的通畅程度,物资被搜刮的痕迹,以及丧尸剿杀情况来判断, 很容易就能循踪追查到。况且, 末世前武宗在外历练的人并不少, 末世后陆陆续续回到宗门,对于哪里有幸存者基地也多少有点数。这为他们的寻找工作减轻了不少负担。而一旦找到某个基地,便可顺藤摸瓜, 从该基地的幸存者那里获知一些别的幸存者聚居地的情况, 如此类推。
传递信息的人都会轻身功夫, 徒步前往, 不需要清理路上的积雪以及变异植物,倒是比开车还快,也省事。
然而没用到半年,除了留在各基地的人以外,派出去的小队基本上都返回了, 带回的消息却并不理想。全国三十一个省,算上帝都,建立起基地的却只有十三个,零散的小幸存者聚居地若干,总人口不超过五百万。越靠近南边,越靠近河湖的省市,越是人烟渺茫。
这还是末世后首次对幸存下来的人口进行粗略的统计,真实情况之触目惊心,哪怕是武宗的长老都被吓住了。
要知道华国国土面积之大,人口之多,在整个世界上都是排在第一位的。末世前总人口数已经超过了二十五亿,这样庞大的人口基数,哪怕是十中活一,百中活一,也不会只剩下这么一点。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当然,在末世刚发生的时候,活下来的人肯定不止这个数,但逃亡过程中的死亡率高得吓人,后来的动植物变异,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内斗,基地被攻破等等,死的人只怕是活下来的两倍都不止。就拿帝都基地来说吧,当初基地建起之后,各项规章制度还没完全,四面八方的幸存者都涌了过来,那时候的人口是现在的三倍以上,未觉醒者是觉醒者的十倍。
因为是末世刚发生,又是最靠近中枢的地方,人们固有的观念还没改变,政府想着尽可能地救人,而幸存者也理所当然地将自己放在纳税人的位置上,有被救助和保护的权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觉醒者与非觉醒者之间也是同样,军队中幸存下来的战士成为了冲锋在第一线的力量,救人,清剿丧尸,收集物资,在流血流汗的同时还要忍受幸存者的辱骂与怨责。
人们对于自身的处境怨老天怪政府,惶惶不安,政府为了救援安置幸存者喂饱上百万人的肚子焦头烂额,很多事都顾不上,于是一些魑魅魍魉就冒了出来,生出许多麻烦来。
闹出大祸的那人是个非觉醒者,他最初的目的只是想骗点吃的喝的,有个安稳的地方睡觉。谁知道手段太高明,被骗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就搞成了一个在非觉醒者中影响力非常大的教门。人就是这样,手里握着的东西越多就会越贪心,那人在众多信众热切崇拜的目光下,很快便忘记了初衷,起了野心。
妖言惑众,颠倒是非,派信众引丧尸攻城,同时在基地内四处煽风点火,最后趁混乱之际逼宫夺权……一步步一条条布局真正是严丝合缝,水到渠成,无论如何也让人想不到其人连小学都没有毕业。
是的,只读了五年级,便辍学去社会上混,末世前就是个骗子,专门骗老头老太太的钱。末世后重操旧业,倒让他做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来,差点就让他得逞了。最重要的是事后追查,此人还是一个未觉醒者,不止是他,他的十几万信众清一色的都是未觉醒者。
那一场乱局,起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可是造成的后果却让人难以承受。一百多万幸存者,死于抵抗丧尸中的,自相残杀中的,无辜被波及的,以及被尸毒感染救不过来的,十停中去了九停,最后就只剩下二十万人不到。直到后来帝都基地重建,又陆陆续续收容了不少外来的幸存者,才有现在的规模。
事实上,像帝都基地的这种情况还真不少,博卫,东洲等等,为一己之私,为争权夺利,浑然不管别人的死活,不管人类的延续。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此时再来追究却是没有丝毫用处。倒是武宗的长老层在看到统计出来的幸存者人数之后,慌忙开始调整计划,该整顿的整顿,该改变的改变,一切以尽可能多地保存现有人口为准则。
五百万都不到的人口,再死一死,就没人了。他们武宗想要传承,哪怕掌控住了整个天下,没有人,有什么用?
武宗策略的改变,让帝都基地的普通幸存者得以喘息,生存的环境好了很多,渐渐的心中也有了些希望。伤痛总会过去,而活着的人,没有条件也就罢了,既然有了条件,终究还是要好好活着。什么仇恨,怨忿,不平,在不是切身之痛的情况下,在没有能力的时候,也只能暂时忍了,忘了。
基地首脑聚会是定在新历二年十月初八,恰恰是从武宗派人出去的那一天算起的一整年之后,主要是将寻找各个基地的时间算了进去,同样给那些基地首脑留出收集秘钥消息以及赶路的时间,当然,最好是能带着秘钥赴会。这个新历元年元月,也是武宗定的,取的时间不是末世发生的那一天,而是暴雨落下,植物开始生长的日子,寓意新生。
这样一来,宋砚的时间就十分宽裕了。别说李慕然的异能,哪怕是他自己上路,去京城也用不了几天时间。所以,他也不着急安排,该干嘛还干嘛。
希望基地中,除了不讲究享受又没有爱人亲人想要照顾的军人以及还要依靠基地才能不饿死完全没有余财的幸存者,好些人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建了房子。像滕晋带的那一群兽人,体型普遍庞大,一般的房子不仅进出不方便,住里面也腾挪不开,所以他们都是另外建的,尤其是他们有的还染了部□□上所带兽性基因来源的异兽习性,于是修出来的房子可谓稀奇古怪,充满了原始粗犷的风格。有的直接在山上开洞,有的弄了棵巨大的变异木,在树上筑巢屋,还有的把屋子弄得跟蜂巢似的,如此等等。
除了他们以外,普通人有的喜欢江南雅致,也有喜欢北方端整疏阔的,所造的房子自然也不同。于是在希望基地中除了一排排整齐得跟军营似的四合院以外,还有原本就存在的五岔坪老建筑,更有各种风格迥异的小院子,非常混乱,更谈不上美观,但没人在意这个。因为有了自己的房子,于是一些免费提供给基地成员住的四合院就空了下来。如果有新成员加入,是不愁没住的。
事实上,在安定下来,防御都建好之后,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除了杀丧尸以外,能做的事已经不多了。加上要在此地长久居住下去,在没有其他娱乐的情况下,多花点心思在住房上面,倒也无可厚非。唯一可惜的就是,过去的那些花花草草种不了,使得基地内的景致有些单调。
当然,也没人真正在意这个。要看好看的植物,基地周围多的是,论艳丽程度,末世前的那些花草树木还真不一定比得上。
而早在基地开始建设之初,李慕然便将王叔以及两个妹妹的尸骨起了出来,用木盒装了,重新埋葬到居住区外面的山脚下,立了碑,刻了名。而那个小院子也因为太过破败,没有整修的价值,直接被推倒了,空出一块地方来。
抵达五岔坪的第四个月,防御工事峻工,所有居住用的房院峻工,两个储藏物资的超级大仓库峻工,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不是急用的建筑还在陆续地建着。
大部分的人都闲了下来,生活回到了正轨上来,杀丧尸顺手收集物资重新搬上了日程。到了这个时候,诱尸队里的人如果自己不想,都用不着出去,完全可以在基地内做些零工养活自己。他们其中一些有特殊技能的,比如种植,建筑,汽修,医护等,生活就更不愁了,日子过得甚至可以算得上富足。当然,这里的富足与末世前无法相提并论,只是说住得好一些,吃穿得好一些罢了。
让很多人感到意外的是,自打进入新基地之后,宋砚并没有跟李慕然姐弟住在一起。李慕然自己得了一个院子,和弟弟宁武住。当然,以她从东洲一路过来的付出,得这么个院子还真不过分。
旁人奇怪的是,她和宋砚的关系人尽皆知,在末世这样的环境下,双方只要看对眼了,便能住到一起搭伙过日子。可这两人倒好,路上没个定处,住不住一块也没那么讲究,如今家都安了,还各过各的,这是搞啥呢?
不过别人奇怪别人的,这两人却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原本两人在葫芦沟时,感情没明朗,便是分开住的,后来宋砚异兽化,才要李慕然时时相陪,但等宋砚异兽化完全后,两人便还是分开住的,只遭遇林安幻境之后的那一晚例外。所以不管宋砚是怎么想的,李慕然对眼下两人的相处模式其实还挺适应,也没想着去改变什么的。
直到某天,宋砚突然问了她一句:“你想不想穿婚纱?”
因为他语气随意,李慕然当时也没多想,当闲聊了,顺口就回了句:“不想。”等说完,才蓦地回过味来,赫然收声,陪了个尴尬的笑脸。
宋砚黑着脸走了,几天都不见影子。
李慕然一边暗自嘀咕这人说话没头没尾的,怎么能怪她,这么冷的天谁会想穿婚纱啊,一边又忍不住的歉疚,正想着要怎么去将人哄好时,宋砚再次出现了。
他和几个手下带回了一卡车被宰了的变异兽,一卡车别的食材,再有一卡车烟酒。回到基地,一口气也没歇,立即让人操办起来,兽皮兽甲兽骨等一众零碎另行处理,只剔了肉出来用。
然后他抓住得知他回来便赶了过来,一直跟前跟后,似乎有话要说的李慕然,将她带到了一栋房子里,将一屋子家居用品塞给她。
“布置新房,结婚。”看来他是想明白了,跟这姑娘别多问,该干啥干啥。
“什么……诶?”李慕然是来陪小心的,结果话都还没说,又给震住,正想问两句,却发现对方的背影在门口一闪而逝,竟是就这么走了。
她有点纳闷,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眼前这一大堆东西上,脑子里其实还没回过劲来。
就在这时,刚逃命似的离开了的宋砚又转了回来,李慕然心中一喜,就要抓住他,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说个明白。
哪知宋砚偏了偏身体,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的手,沉着脸,问:“跟我结婚,有没有问题?”
经过之前的事,李慕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准备,所以这一次倒是没太意外,只是看着宋砚的脸,从她的这个角度,就觉得他下巴似乎绷得很紧,紧得让她莫名生起他有点紧张的错觉。
“我……”肯定是错觉,她想,在她的印象中,宋砚一向都是严厉的,镇定沉着的,这样的人跟紧张这两个字眼实在很难牵扯到一起。
因为心中想到了别处,她回得慢了一些,于是便失去了回答的机会。
“没问题,是吧?行,就这样决定了。”宋砚非常果断地替她做了决定,然后再次迅速离开,根本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李慕然目瞪口呆,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可是过了几秒钟之后,还是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笑过之后,神色渐渐沉静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十分郑重地将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两个字轻声吐了出来:“……愿意。”如果没有这种意思,她又何必跟他相处。哪怕她再尊敬他畏惧他,在这种事上也是不会勉强自己的。
她并不知道,宋砚在出了院子之后,便放慢了脚步,表情凝重得让路上遇到他的人都不敢打招呼了,以为出了什么事。直到她笑出来,他的神色才缓和,等到愿意两个字传进耳中,他紧皱的眉才完全松开,脸上露出了明亮的笑容,还隐隐有些泛红。把偷看他的人吓得,差点以为他精神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