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到了北平,却没有得到王妃的欢迎……按理说,燕王,世子都不在,身为王妃,应该见见柳淳,作为将门虎女,徐氏也不是寻常妇人,可问题是她就是绷着不见。
弄得不少人都猜测,王妃是不是厌恶柳淳啊?
那为什么如此呢?
听说王妃偏爱次子,结果柳淳是世子的人,双方就不对付……
“大姐,你怎么不见他啊?流言蜚语四起,以后都是一家人,多不好啊!”徐妙锦忍不住埋怨。
王妃徐妙云哼了一声,伸出手指,用力戳小妹的脑门。
“你个小呆瓜!到现在还糊涂呢!”
徐妙锦捂着脑门,委屈巴巴道:“我怎么糊涂了?”
“你姐夫是什么人了?你姐姐又是什么人了?”徐氏淡淡问道。
徐妙锦晃着脑袋,想了想,憨笑道:“好人呗,还是亲人,近人,一家人!”
“呸!”徐氏气得啐骂道:“你个小妮子,跟我装什么蒜?你姐夫以后要当皇帝的,姐姐呢,也就是皇后,皇后啊!”
徐氏眼睛发亮,在妹妹面前,她才懒得装稳重。
“你是皇后的妹妹,去给那小子当妾,你让姐姐的脸往哪里放?让你姐夫的脸往哪里放?我告诉你,什么都别说了,姐姐给你找一个合适的,青年才俊,军中多的是,比柳淳强的,也不是没有!总之啊,姐姐就要当一回王母娘娘。”
徐氏气呼呼道:“我要让那小子知道厉害!”
徐妙锦苦着小脸,“大姐,你这是要棒打鸳鸯,我不服气,你,你为什么跟柳郎过不去啊?”
徐妙云眉头紧皱,拳头不由自主攥了起来,她简直要气炸了,用力敲着桌子,“我也不知道柳淳给了那三个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老大给我说,要让老二当太子,老二偷着告诉我,他觉得大哥更合适。老三告诉我,只要不是他就行!”
徐氏能不生气呢!
“他们三个混小子说什么呢?在他们眼里,这一国储君,九五至尊算什么?他们都不在乎,是不是我这个皇后也分文不值了?我就要让人们瞧瞧,我有多大的本事!一句话,有我在,你们俩就别想凑在一起,不行!”
徐妙锦眼珠转了转,她才不信大姐真的会棒打鸳鸯呢,瞧这样子,就是气顺不过来。徐妙锦也不跟她对着干,只是笑道:“既然姐姐说了,小妹都听姐姐的。我这刚到了北平,比起多年前,变了太多。大姐,能不能领着我出去玩玩。”
徐妙云迟疑片刻,点头道:“行,只要你听话,就算天上的月亮,姐姐都给你摘下来。”
这姐俩竟然真的结伴出了王府,徐妙锦知道东门外有热闹看,就故意催着徐氏,直奔东门外。
等她们出了东门之后,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足有几万人的模样。
在人群中间,有一个高台。
高台的一侧,有一张桌子,背后坐着一个老者,正是罗贯中,他提着笔,准备记录。
柳淳站在中间,冲着所有人拱手。
“乡亲们,将士们,一年多的苦战,北平安稳如山!你们守住了北平,也就守住了靖难大业的根本!你们都是有功之臣。我知道,在这一年多,有不少可歌可泣的故事,有无数的英雄好汉。他们或是战死沙场,或是留下了终身残疾,或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们不能忘记每一个英雄,要替他们树碑立传,让他们个的事迹,永远被后人铭记。”
……
徐妙云站在人群的外围,听着柳淳讲话,眉头紧皱,别的不说,柳淳风度翩翩,模样英俊,难怪小妹死心塌地,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可恶!
“小妹,他又搞什么花样?”
徐妙锦甜甜一笑,“姐姐,你瞧着呗!”
徐妙云冷哼道:“故作神秘,你呀,都跟他学坏了。”
终于,柳淳讲完之后,过了一会儿,才从人群之中,走出了一个老者,这老头拄着拐杖,能有六十多岁的样子,背是驼着的,可步伐却很稳。
“俺老汉说件事,你们给记不?”
“老先生请讲。”龙镡代替老师,笑呵呵道。
老汉吸了口气,努力挺起胸膛,大声道:“俺说个人,他是俺的邻居,是个医官,他替好些人治伤,救了不少人的性命,这事行不?”
龙镡迟疑片刻,道:“军医官当然有功,我们会核实给予奖励,老先生,能说一下他的名字不?”
老头似有不满,斜着龙镡道:“奖励,你们给多少奖励?是给钱,还是给官做?”
龙镡依旧含笑,“我们会根据情况处理,老先生请放心,绝对会公平的。”
“哼!公平?你们还能还给他一个女儿吗?”老头带着火气道。
“女儿?什么意思?”龙镡主动站起来,请老头平静心绪,仔细说说。
“我这个邻居是医官,替你们的人看病治伤,结果他的女儿染了病,孩子烧得昏过去了……家里头去找他,让他给开药,可他却说军中药材有限,要都给士兵留着……他娘子跪下来求,他就是不答应。两天之后,他的闺女病死了。还不到十岁哩,那么好的一个娃娃,就,就死了!”
龙镡浑身一震,“老先生,你这位邻居,能不能让我见见?”
“唉!”老头重重叹口气,“他现在可是太惨了,好不容易不打仗了,他娘子说他无情无义,跟着他闹和离,他岳父家里头,三天两头来骂,还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以后再也别想娶妻,打一辈子光棍吧!”
龙镡听到这里,急忙看向柳淳。
柳淳起身,“老先生,你现在就带路,立刻去见见你这位邻居。”
……
柳淳面前的男人有三十出头的样子,身量不高,五官也十分普通,还有些害羞,一直低着头。或许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有些手足无措。
旁边的老头却说道:“杜医官,你可别怪老汉多事啊,今天在东城门,他们问打仗的时候,我就把你的情形说了,老汉就是觉得你,你太委屈了,总该有人给你做主吧!”
杜医官痛苦摇头,沙哑道:“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他竟然要关门,退入小院。
柳淳轻笑道:“杜医官,你先别生气,我想请教,你是怎么当上医官的?还有,你在军中,救了多少人?”
杜医官瞧了瞧柳淳,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似乎是个大人物,他低着头道:“我爹就是军医官,我是承袭他的位置,要说我救了多少人?应该有上百个吧,记不清了。我也是尽一个医者的本分,只是可惜,我的医术不精,有好些人,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我现在只想好好钻研医术,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想过问。”
杜医官再度拒绝柳淳,他转身要去,结果从怀里掉出了一本书,他慌忙低头捡起,却没想到,有人抢先一步,拿在了手里。
“《袖珍方》,这是周王编的书啊!”柳淳点头,“这里面的确有些不错的方子,还有急救之法。”
杜医官很宝贝这本书,天天带在身边,当成了命根子。
他原想抢过来,听柳淳的话,却忍不住惊道:“大,大人知道这本医书?”
柳淳轻笑,“怎么会不知道,周王编书,还是我替他出版的呢!”
“啊!”杜医官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瞧着柳淳,“大人认识周王殿下,大人懂医术?”提到了医术,他眼睛冒光。
柳淳摇头,“医术我不懂,但我知道,你把自己关在家里,是研究不出高明的医术的,医者要学会医自己。把你遇到的事情,说出来,让所有北平的军民百姓,给你评理,看看你做的是对是错?”
……
“……我,我不是个好父亲,我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可我不后悔,我是个医者,百姓常说,医者父母心,每个病人,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因为疼惜自己的孩子,就把其他的孩子放在一边啊!”
杜医官握紧了拳头,“那些受伤的士兵,小的才十几岁啊,比我女儿也大不了多少。别的道理我不知道,可我懂得,要是守不住北平城,不光是我的女儿,我的家人,我的邻居,还有整个北平,都要遭难!”
“军中的药材本就不够,一份药材,要当两份用,最难的时候,连药渣都舍不得扔……我,我听着那些伤兵喊疼,我,我就跟让刀子扎了心似的……我,我怎么拿他们的救命药,去,去救我的女儿,我,我不能拿一命换一命啊!”
杜医官声音悲凉,泣不成声,蹲在台上,捂着脸,痛哭流涕。
下面的百姓,许多人也跟着抹眼泪。
柳淳缓缓站起,“乡亲们,将士们,杜医官说完了,很凑巧,我刚刚添了一个女儿,小孩子还不会说话,整天光知道笑呵呵的。这女儿是当爹的心头肉,杜医官如果窃取药物,情有可原,军法不容。而杜医官选择坚守原则,却他也痛失了女儿。我在这里只能说,他是守卫北平的大功臣!应该记头功一件,大家伙有意见吗?”
短暂的沉默,人群之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还有不少士兵,竟然跪了下来,向杜医官磕头拜谢,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