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圣山频频驱使异兽拦路的原因, 原本两个月的行程被生生延长到了半年。
等洛九江和寒千岭两人总算来到了圣山山脚之下的时候,连他们两个十八岁的生辰都快到了。
眼看此行的目的近在咫尺,别说寒千岭, 就连洛九江都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因为出行前听了董双玉告诫的原因,在这半年的时间里, 寒千岭对洛九江不但保护过度,而且情绪还有些不大对劲。
凭寒千岭的性格,就算紧张忧心, 心中藏着事情,也绝不会做出天天嘘寒问暖,围着洛九江团团打转的举动。和从前比起来,他只是对前来拦路的异兽下手更利落了些,一直以来对五行之精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倘若换了外人,可能从头到尾都看不出寒千岭有什么异常来, 但是作为自幼就和千岭一同长大的道侣, 洛九江不会忽视寒千岭几乎一大半都倾泻在自己身上的心神。
倒不是说寒千岭会拦着洛九江和异兽战斗, 也不是指洛九江每次身上挂彩时寒千岭都会表现得痛心疾首, 他只是总把目光无声地追随在洛九江的身上。
也许是在圣山一次次驱使异兽前来驱逐他们的战斗之中,寒千岭更加坚定了洛九江是他唯一锚点的信念, 在这半年的过程中, 他对洛九江更加渴望。
这回的渴望不是出于什么欲.念和少年人动情时的难以按捺, 只是他需要洛九江,就像是鱼需要水,走兽不能离开空气。他和洛九江心意相通, 有时或许大半天也不必说一句话,不过只要能沾着洛九江的一点肌肤,甚至只是捻着洛九江的一根发带,都能让他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平静。
洛九江是寒千岭的不可或缺。
可能是一路上被寒千岭始终无法融化的冷脸,以及记忆加成给吓怕了,齐溜溜小朋友在跟着他们游山玩水了一段时间后,就自动自觉地钻进自己的本体中闭关,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先闭他个十年八年。
但让溜溜感到伤心的是,洛九江没有挽留过他,反而鼓励他注重实力什么时候也没有错,至于他旧主人的遗孤,一直对他态度冷淡的寒千岭居然因为这个决定头一回对他破天荒地笑了一下。
“不错,总算会动一点脑子。”寒千岭评价道。
齐溜溜小朋友伤心欲绝,哇哇大哭,一头扎进自己圆滚滚的本体中,暗暗发誓不闭个百八十年的关绝不出来。
你们都会想念我的!溜溜含着两汪眼泪吸着鼻子想:没有我在你们身边,你们都会感觉很寂寞的、很后悔的!
……这么想的齐溜溜,显然是不知道他才进到五行之精里凝神闭关,摒弃外物之后,寒千岭为表庆祝,当场就用他的本体又给洛九江表演了一番花式足球。
洛九江赞不绝口:“千岭踢得真好。”
……幸亏是五行之精不知道这番动静,不然恐怕再来八千年的闭关时间都不够他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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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洛九江与寒千岭将临总算圣山山脚,洛九江仰起头来端详整座圣山,心中不免俱是唏嘘感叹之意。
之前圣山山体有白雪云雾相遮,看起来还不甚分明。如今走进了细瞧,只觉整座山体集造化神秀,实在无愧于“圣”字冠首。
组成圣山山体的每一块石头沙尘,不知是否由于它多年来灵气逸散将养的缘故,就算棱角具在,外面也润泽的仿佛上了一层包浆,看起来颇为晶莹可爱。
这一层观感光滑晶莹的包浆让圣山在千万山峦之中极具特色——最底下的褐色山石映照着一层太阳光,这使得它们颜色淡黄微焦,仿佛新剥开粽叶的大块糯米鸡,包浆润泽如米浆;中间一些的玳青石头同样明澈欲滴,油绿如玉,比起最底层的巨石来说稍稍圆润一些,倒像是一笼形状不甚规则的青团,半透的外皮之下隐约可见或赤或棕的内里,是把豆沙填了馅,或者改用了红油的咸蛋黄。
至于最上面一层薄披云雾、捧雪覆身的山巅,就更是剔透无暇,像是白玉碟里高高堆起了尖的肠粉和凉糕,让人望之生津。
见到这美不胜收的风景,洛九江喉头不由微微滚动一下。
寒千岭对他何其了解,只是淡扫了一眼他憧憬入神的表情,登时就体会到了洛九江没说出来的意思。
他看一眼圣山再看一眼洛九江,纵然是他,此时都不由得有些哑然:“九江,你……”你这都能……
洛九江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转口赞美道:“千岭,你娘可真是一座活色生香的大美山。”
寒千岭:“……”
寒千岭哭笑不得,来回摇了几次头之后终究还是问道:“你都想成了什么?等你我出了圣地一起去吃。
洛九江从下到上依次指点道:“粽裹糯米鸡,双色艾青团,白玉肠粉点凉糕。”
“……好,到时候去吃。”寒千岭面上不动声色,口吻镇定,心绪却久久不能平定:连这种时候了,洛九江这三道菜里依然能做到有主食有硬菜还有点心,平时吃起来怎么没看他这么讲究搭配!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整个圣地的最中央,受圣山气势所迫,这一环的地盘里已经没有异兽存在,自然也就再没有可供拦路的异兽驱使。这近百里的路程,是他们两人难得安静的时候。
洛九江与寒千岭共并着肩,袍袖之间手指轻牵,默默体味着有对方相伴的,闲暇轻松的珍贵时刻。两人虽然都不开口,然而情愫与爱意却在两人之间默默流转。
对他们这个等级的修士来说,百里长途就是刻意慢走,也不过耗费不到一盏茶水的光阴罢了。很快地,两人便在圣山山脚下站定。
寒千岭的手指在洛九江的肩头微微一按。
洛九江知他意思,顺着他的力道,和寒千岭一起对着圣山齐齐屈膝拜下。
两人还在七岛的时候,洛九江听闻陈氏死讯,登时魂惊天外,匆匆去找寒千岭踪迹,他本想祭拜陈氏一番,却被寒千岭执意拦下。
那个时候,千岭对他说:“不必拜,也不用跪。”
他也是过了两年之久,方才知道原来陈氏并不是寒千岭真正的母亲。
至于现在,是他心甘情愿俯身敬谢的时刻了。
尽管千岭曾被眼前这座圣山镇压万年之久,尽管此前的一路上两人没少遭到异兽的阻拦,但洛九江还是发自内心地感谢圣山孕育了他的千岭,让他们有机会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也感激圣山磨去了寒千岭那片龙魂一大半的戾气,让他能一直等到见自己的时候。
现在陪在他身旁的,不是什么龙神的遗孤,也不是三千世界的灾祸,更加无需朱雀使和深雪宫主那堆乱七八糟的头衔,他只是洛九江的千岭,并且永远都是。
寒千岭叩首一次就要起身,却被洛九江飞快按住后颈,他稍稍流露出意外神色:“怎么?”
洛九江笑道:“天地算是拜过了,那高堂你就不拜吗?”
寒千岭眼神一动,在体会到了洛九江话里意思时,他缓缓弯起了自己的唇角,这一刻他面孔上仿佛发出莹润堪比珍珠美玉的光泽,美丽的惊心动魄。
“要拜的。”
于是他们对着圣山二叩首。
这次行礼过后,两人就握着手站起身来,洛九江反复摩挲着寒千岭的肩膀,眼中同样含着脉脉笑意:“都这么熟了,比起对拜,做点别的什么事是不是更好?”
他说话时两片嘴唇开合之间,微红的舌尖暗示性地掠过上唇,寒千岭呼吸一重,当即倾身吻住,一时和洛九江津液相度,难舍难分。
等两人再分开时,各自都是气喘吁吁,鬓发散乱,眼中俱是情动之意,却悬崖勒马生生遏住。
洛九江手指轻轻抹过自己嘴唇上的一层水光,笑着往圣山方向看了看,转移开话题道:“刚刚咱们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拜山头了。
“嗯。”寒千岭抿了抿唇,没有多说,再转过去的时候才补叫了一声“母亲。”
他这一句本该在刚刚下拜时唤出最为适宜,放到现在才说,明显是刚刚心情太过激动,一时只顾着亲洛九江,把这事给忘了。
倘若圣山有个人形,这会儿必然要骂他有了爱侣就忘了娘;但即使圣山没有人形,折腾起来也够寒千岭喝上一壶的。
不知是否出于对这声“母亲”的回应,两人头顶上突然隆声大作,下一刻自山上滚下一块巨石,阴影正对着他们两个的天灵盖正上方。
寒千岭轻描淡写地一抬手,把那巨石接下来,轻轻巧巧随手抛到身侧,语气竟然还是彬彬有礼乃至含笑的:“母亲看到我又来气了。”
洛九江:“……”
他毕竟是个外人,对这对母子万年以来定格的生态一时也不好插手。但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千岭被砸,并且私心里觉得圣山这事做的很不像样,于是索性祸水东引,自己把话题牵扯到自己身上。
洛九江咳嗽一声,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丈母娘。
圣山上又传来了隆隆之音。
只是这次的声音远比上一颗巨石传来的声音清越繁多,寒千岭本来想拉着洛九江躲开,听到这声音后不由轻咦了声,抬头向上看。
只见白虎头颅大小的极品灵石从山巅上滚滚而下,其中还夹杂着若干万年寒玉玉髓和磨心玉等诸多小件。
洛九江:“……”
寒千岭讶异过后倒有点慰然,转头看向洛九江时连笑容都真实了不少,他轻快地说:“看起来母亲还挺喜欢你的。”
想了一想,他又提议道:“你叫丈母娘,是不是关系还有点远?”
洛九江和他对视之间,已经窥破了寒千岭的险恶用心——寒千岭难道真在乎洛九江怎么叫圣山?他在乎的是别的,比如说那个称呼里隐含的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但凡是寒千岭的心愿,洛九江什么时候不随他?
他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娘。
这回一整片山坡都是极品灵石轱辘滚动,倾盆而下的声音。就连寒千岭都不由得默然一瞬:“……你是真招山喜欢啊,九江。”
“可这些东西,对九江而言,全都比不上我给他亲手买来的一盘糯米鸡。”寒千岭微笑着对圣山说。
“……”
像是被一下子掐住了喉咙一般,灵石滚动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
然后下一刻,但凡是处在山腰还没能完全落地的灵石们,居然开始逆着圣地自身的重力,七扭八歪地重新往山顶上滚。
洛九江:“……”
寒千岭:“……”
怎么,还可以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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