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德急急忙忙赶往云冈,在一个半地下开采的煤矿发现了高敏宗。这个白净清瘦的年轻人浑身黑乎乎的,穿着一身黑色短衫。韩昭德不解:“这是怎么了?”高敏宗也不顾形象,赶紧和别人说:“下面透水了,别让人下去了。”然后才和韩昭德打招呼:“韩先生好。”
韩昭德有些惊愕这个曾经年轻人怎么干这些粗活:“怎么回事?”高敏宗答道:“下面漏水了,先把水排出来再说吧,在水没排出去之前谁都不得下井。”韩昭德就看高敏宗指挥着一群人踩着机械,机械连着水车,水车上有长长的链条上面固定着很多木桶,将水从井下排出。
韩昭德见过这种水车,以前是在江南稻田排水用的,没想到高敏宗竟然能用此来排矿井的水,心中不禁好感大增。韩昭德抱拳:“久闻百里夫人赞扬高先生妙手成花,不但可以做出东西来,还可以指挥人来做这么大的机械,可敬可敬。”高敏宗却客气:“韩先生说笑了,人命关天我也不敢大意,这些都是我矿上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工人,若死在井下,家人不同意不说,我们砸的银子也都没了。采矿,安全为上。其实我这套东西还是借鉴韩先生的书,姜帅让我研究研究您放在大同的书,说中华自古以农治国,机械绝对不次于我的认知。”韩昭德点头:“是啊,三国时期魏国巧匠马钧,就是以改造灌溉用的龙骨车著名。后来看过蜀国丞相的诸葛连弩,还指导改进了这个设备。诸葛丞相对此人也十分推崇,可见自古工农是不分家的。”
高敏宗此时已经走到休息小屋内,一句叨扰了,就去换衣服。不一刻就换回正常衣服,与韩昭德重新见面,只是手里拿着一个卷烟:“韩先生恐怕不抽此物吧,用来提神最好,我长时间熬夜,现在已离不开此物,韩先生莫怪。”韩昭德来了兴趣,旁边一人递上来一个尚未包好的纸烟卷拿过来看,细细的问了一下,认真思考:“此物带有雷火之意,大约是破军星力之物,长期用恐怕如遭雷弑。”高敏宗苦笑一声:“只要短期提神就无妨,我们常熬夜,若没有此物撑着,恐怕碰到无数危险了。”
二人边走边聊,正好一队工人出井,全身黑色,在排队洗手。高敏宗解释道:“这些工人十分辛苦,每日井下劳作,因为大家极为守纪,协调配合完成工作。像这样吃饭,也是排队有序进行。”韩昭德好奇,便跟着高敏宗来到一间屋子,屋子内是一排一排大桌,两边放好了长凳。每人手里另一个木盆,有人给打菜,领饭。高敏宗解释道:“井下工人最苦,因此伙食要好。每顿不但有肉,而且主食管够。”韩昭德看着每个工人的两支筷子各插着四个馒头,走到凳子上一蹲,竟然蹲在凳上吃饭。韩昭德看的有趣,高敏宗便邀约:“要不要和工人们一起吃饭?”韩昭德说好呀。
韩昭德和高敏宗一人领了一个木盆,打了半盆菜,两个馒头。高敏宗解释道:“先给工人吃,剩下的这些给地上的人吃。”韩昭德看到打饭的人是个女人,也明白啥意思:“饭菜管够吗?会不会浪费?”高敏宗领着他到了桌子旁边坐下,旁边蹲着的人看到两个穿着长衣的人来,纷纷从凳子上下来让座。高敏宗笑道:“韩先生见笑了,这些人都是泥腿子出身,习惯蹲着吃饭,怎么改也改不了。”韩昭德笑道:“谁都有个适应。其实我感叹这里虽然在内地,竟然和我在船上看到的很类似。不瞒高先生,乐姑娘的船上也是这样,水手统一就餐,这样就能把时间节约出来干别的事。”
一提到船,韩昭德旁边人来劲了:“这位先生海上来的啊?”韩昭德笑道:“是啊。”
“来这里做啥子呦?”
韩昭德笑笑:“招人,去南海。”
“去南海做啥子?”
“挖矿,种地,和中原一样。”
那人不解:“既然一样,为啥要去南海?”韩昭德笑道:“老兄怎么称呼?”那人满脸黑,笑嘻嘻的露出微微发黄的牙:“我姓洛,人家叫我洛老粗。”
韩昭德笑笑说道:“老洛是吧,你不像本地人吧?”
“俺是河南的。”
“河南的人怎么跑到山西,还是最北面的大同?”
洛老粗叹口气:“俺也不想的,河南大旱啊,可是官府还要收税,什么辽饷。俺是真没钱,又不想造反,不得不逃难。我听说大同有粮食,就来了。”
高敏宗看到韩昭德略有所思,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样?”洛老粗点头:“还不错,每月管吃不说,还能挣下一石麦子,够老婆孩子吃,还能余一两银子。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没地,心里不放心。”
高敏宗笑笑:“大同地少,没有办法。”韩昭德却问:“那跟我去南海去开矿、种地挣钱,你去吗?”
洛老粗摇摇头。这时,高敏宗身边的人来了精神:“南南海真有地?”韩昭德点头:“是的。”
那人一拍胸脯:“他不去,我去。”旁边人笑道:“焦二愣子,别在这里充傻了。”
韩昭德却有了兴趣:“你怎么敢去呢?”焦二愣子看着旁人吼了一声:“都他妈闭嘴,老子和先生说话呢。”他规规矩矩的韩昭德敬了个举手礼,韩昭德赶忙还礼:“看来你还是书香弟子?”
焦二愣子摇头:“书香不敢说,认得几个字是真的。其实我家原来也富裕过,祖上跟着杨家将杨六郎守边关的焦赞,就是咱家先人。不瞒各位,咱大同到左云的焦赞寺,原先就是咱家祠堂。只是后来咱家土地被夺了,没法子,只能卖力气过日子,没脸再给祖宗上香了。咱也想给祖宗露露脸,但是没法子兵荒马乱的,干什么都危险。若是真有种地的事情,咱还是愿意去的。咱不是瞧不起这种挖矿的事,实在是现在大同人多地少,我就是挖一辈子矿,也娶不起媳妇啊。”
韩昭德感叹一声:“你说得对,世家大族霸占着土地,即使能种地的也都是佃户。同样是卖力气,挖矿和种地没什么区别。”韩昭德回头看了一眼焦二愣子:“你就敢和我走?”
焦二愣子看了一眼高敏宗,又看看韩昭德:“其实就你一个人这么说,我是不敢走的。但是这件事如果高先生做包票,我就敢跟着你走。”
高敏宗嘿嘿一笑:“包票我不敢给你,出海啥情况我不知道。不过我敢给你保证,这位韩先生,就是我们仁义粮行大掌柜。”
此话一说,众人都吓了一跳,焦二愣子后退两步:“就是那个放粮的韩老板?大善人呢!”说着就拜,周围人也纷纷拜倒。韩昭德连忙拦住他:“莫要如此,我只是把南方的粮运到北方而已。”
焦二愣子站起身来,狠狠地说:“天下谁不知道江南有粮,那些达官贵人们在河上吃喝用一个时辰,供我们这些受苦人一起劳作一个月。他们钱粮多的没地方放,却不舍得往北面送一点。全天下肯这么做的,就只有韩先生一个人啊。”
韩昭德嘿嘿一笑,他不想说其实粮食不是从江南运来的,而是从广州运来的,因为江南粮食运不来大同。除了漕运断绝之外,有人不希望往北方运粮才是重点。但是韩昭德不想解释这么多,有些事情是不用解释的:“那你愿意跟我下南海了?”
焦二愣子点头:“是的。”不仅焦二愣子,身边还有几个人一起点头:“我们也愿意去。”韩昭德将盆中的最后一口菜汤吃完,站起身来:“这样吧,这几天你先联系身边人,有愿意和我下南海的都问问,十天后,我会派人和你们联系。”韩昭德回头看了一眼高敏宗,补充一句:“就算我不安排,高先生也会帮我安排。我们还有事,就不耽误大伙干活了。”
高敏宗和韩昭德把木盆和筷子送给门口的女人便走出门外,高敏宗笑道:“想不到韩先生竟然也能吃得下我们的大锅饭。”韩昭德哈哈一笑:“在船上也是这样啊,难道我还吃小灶不成?”韩昭德正过身来:“不过我倒是敬佩高先生竟然允许我这样公然挖人?”
高敏宗嘿嘿笑道:“有些事不便多说,况且工人们也有自己的难处。”韩昭德坦然:“其实我找他们,也是为了挖矿。”
“挖什么?”
“金山。”
高敏宗眨眨眼睛,海外有金山的传说自古就有,但他还真就不大相信。韩昭德笑笑:“你不信就算了,其实我也不大信。但是金子银子可不就在地下吗?这和挖矿有什么区别?”
韩昭德拍着高敏宗:“不过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和你说一下,和你高家有关?”
高敏宗立起耳朵。(未完待续)